第七節(1 / 3)

“你在想什麼?老朋友!”

“我在想臨江的冬天,臨江頭場雪有時來得很早。”

她笑了:“在這大熱天想頭場雪,也許我太冷冰冰了!”

劉釗真拿她沒有辦法。呂莎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性格,誰也無可奈何。剛才,默默地賭氣似的離開江沿的呂莎,走著走著,忽然想到,在家裏的地下室裏,還沉睡著一個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大寶,她的心又揪緊了。於是,便把腳步放慢了。橫豎夜色漸漸濃重起來,昏黃的路燈,不太明亮的櫥窗,影影綽綽,模模糊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擠著,倒也不那麼顯眼了。她想,此時此刻,即使把二十厘米間距縮短到零,誰也不會介意。但是,她剛靠攏過去一點兒,又立即拉開了。

劉釗也想得很多:“哪怕在最寒冷的天氣裏,隻要一想起你,我的心還會生起一絲暖意呢!”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知道嗎,莎莎,對搞施工的人來講,現在正是黃金季節!”

呂莎不由得思忖:“其實,對談戀愛的人來講,這季節也是蠻合適的。你瞧滿街的紅男綠女,恐怕沒有一個人會去想什麼施工啊,臨江大廈啊,和丁曉進行較量啊,要收拾那個似乎把整個臨江的名聲都敗壞了的肉體妖魔歐陽啊……”可是,倘若他不把話題盡量拉得遠一點,而是直截了當地撥動她心靈深處那根最最敏感的琴弦,她又將怎樣應付?所以,她淡淡地,似乎在談一樁和他倆感情以外的事情:“你有把握嗎?老朋友,他們一個個都是久經官場的老手,學問也許不大,本領也許不高,抓正經的也許招數有限,可是,搞起名堂來,給你來點顏色看看,他們每人都可以得一塊金牌!”然後,又加上一句,“我可替你擔憂呢!”

“莎莎,我對別人都說我有絕對把握。可對你,我不隱瞞,實際上把握不大。說不定要栽跟頭,要弄得在臨江站不住腳!”

她感到他的心是對她敞開的,由不得同情地問:“是不是時間緊?”

他搖搖頭。

“阻力大?”

他還是搖搖頭。

“那麼,是我爸的態度不堅決?”

他站住了,轉臉去看呂莎,隻有這對明亮的眸子,是他的知音,才能一針見血地看到問題的要害所在。

“老韓確實是老了!”他歎了一口氣。

他和這位市委第一書記辯論過多少次,一件分明的好事,一件垂手可得的好事,要想在臨江辦成,也得磨破嘴、跑斷腿。它使你想起一部年老失靈的機器,或者是一條出了故障的流水線,好像每個環節都在卡殼。

“我知道!”韓潮一點也不喜歡劉釗這種真知灼見。“我不糊塗,我比你看得更清楚!”

“可你並不打算采取什麼措施,改變現狀!”

“你該明白‘積重難返’四個字的分量,我何嚐不想搞出點名堂?”

“那就有多大力氣幹多大事,能幹多少是多少!”

“談何容易啊!”

“可陽曆十月以後,臨江就開始降雪!”

要說市委書記完全無動於衷,也是不客觀的。他是臨江人,不會不知道幾場西北風一吹,江水就會變得凝滯沉重起來,常常一夜之間,江麵便白花花地封凍了。於是,落下的雪再不會融化;整個臨江,瓊樓玉宇,一片銀白。近幾年來,這個小小江城,以它皚皚白雪、嚴冬風光,吸引了眾多的海外遊客。所以,他也希望為了接待外國旅遊者而興建的臨江大廈早早竣工,交付使用,好收取寶貴的外彙。

但是,在全國也是掛了號的樣板企業,卻像一匹疲憊的弩馬慢吞吞地動作著。韓潮雖然著急,卻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