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2 / 3)

他對她真是無可奈何。坐車去接她的時候,她賭氣不來;等到毫無緩轉希望、打算離去的時候,她穿得豐采不凡地出來了。坐在轎車裏,一路上她蹙著眉頭,不言不語。他猜想這場洽談,十有八九要砸鍋。誰知到了交際處那小會議室裏,她又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樣活躍親切,那樣莊重大方。她似乎摸透了劉釗的心思,努力不使這場洽談變成純粹的生意經。無論如何,臨江是奧立維的出生地,是他實際的故鄉。商人也是人,多一點人情味的東西,使枯燥的談判帶上一點溫馨的氣息,或許有助於談判的順利進行。思念、懷舊、回憶的話題,不停地出現在討價還價的會談之中,就像化學變化的觸媒劑一樣,使整個談判氣氛變得融洽順利。

也許因為她到底還是幫了自己的忙,所以劉釗也隻好陪著她在這條林蔭路上散步,盡管他十二萬分地不願意。有什麼必要在這樣的場合招搖過市呢?難道,在臨江,愛往沒縫的雞蛋裏下蛆的蒼蠅還少嘛?當然,他不是害怕,不是謹小慎微,隻是覺得沒有必要。

“莎莎,真是夠涼快的啦!”

他扶著江畔堤岸上的鐵欄杆,敞開衣襟,任江風吹拂著。劉釗琢磨,這裏正好是一路磨電車的終點,差不多也該止步回程了。他望了一眼距離二十厘米以外的呂莎,那張他曾經吻過的麵龐,依然是那樣令人動情。不過,會議室裏那種歡快的情緒,從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了;那雙盯著滾滾江水的眼睛,流露出的是一種忿激、挑釁的不祥色彩。

“我這心裏還燥熱著咧!”

看樣子,她還沒有回去的打算,隻好再沿著江堤走下去。這條對熱戀中的情人或許嫌短的路,對他,卻是那樣漫長。而且又有那麼多熟悉她的人,在詫異地打量著他,免不了的介紹,握手,免不了的客套寒暄,這段路程就變得越發地長了。

“你知道嗎?他們把大寶又弄回來了!”

他點點頭。是去接呂莎的時候,吳緯告訴他的。吳緯甚至希望他給呂莎做做工作,把大寶接回來,決不是為了給她添煩。他完全懂得一個做母親的人,那種對於親骨肉的憐惜之情。再說她一直是像親姐姐似的關心著他,自然就更不忍拂逆她的意誌。可是,對於呂莎,他可以說理解得格外深刻。她的天性本應是一隻自由翱翔的鳥兒,如今卻生活在一個精神的樊籠裏。她也常常有反抗的意誌,希望擺脫這種苦悶的境遇。也許翅膀受了傷,也許飛羽不那麼強韌,因此,她實際上過著並不幸福的生活。而對深深摯愛著她的劉釗來說,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於呂莎和大寶解除婚約,然後同他結合。可是,邁出這一步,無論對他,還是對呂莎,都是十分艱難的。

“你知道嗎?我是說他們把大寶又弄回來了!”她用一種鄙夷的神氣,特別強調了“他們”這兩個字。

劉釗哼了一聲,望著滾滾江水,“現在不論做什麼事,都像挖誰祖墳似的!”

啊!人世間這些複雜的網,緊緊地牽係住每一個人。倘若你要想在你所處的位置上,稍稍有些逾格的行動,有些不合常規的作為,馬上,這一張網上的許多環節都會驚動起來。於是,那些無形的鎖鏈就會來鉗製著你,使你服帖,使你就範。

一部生活教科書,全都這樣寫著的,並不僅僅是呂莎這分艱難的愛情。

“噯?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老朋友!我再告訴你一個新聞,有人把咱倆六十年代的故事,編成了一個神話,寫了一封長信,交給了我爸!”呂莎習慣地把自己的父親叫做老爹,語調相當冷漠。相反,她對韓潮,對吳緯倒親切地叫爸叫媽,這很使一些熟悉的同誌驚歎。有什麼辦法,兒女總是根據現實去判斷父母。“真夠無聊的,這封信利用了人們對黃色新聞的好奇心理!”

“哦!一封信?”劉釗站住了,他馬上意識到問題嚴重。

“一封繪聲繪色的長信,說你和我同居在一起,像夫妻一樣生活!”她笑了,一麵向路旁朝她打招呼的熟麵孔點頭,一麵語氣忿激地說,“盡管那是戰戰兢兢的愛情,提心吊膽的日子,可我,寧肯要那時溫泉鎮的一天,也不要現在花園街五號的一年!”

“最近的事?”

“今天上午,不,中午!”

劉釗長出了一口氣:“莎莎,我算完全明白了!歐陽慧幹的勾當。”他仿佛看到密密的、沉重的網,在圍裹而來。

“不可能!”

“隻有你的好朋友,了解當時的一點底細!那個漂亮的女人,什麼事情都下得去手的。人家都說第三代混血兒不那麼聰明,不那麼漂亮,可她憑美貌和狡猾,把人玩得團團轉。包括許傑,包括丁曉,包括她們公司的那位經理,都把嘴巴張得大大的,瞅著這條美人魚在眼前遊來遊去,硬是撈不到手!”

“你不應該世俗地理解歐陽!”呂莎替她的密友辯護。

“這封信即使不是她寫的,也是她提供的情況!”

呂莎搖頭:“不會的,她幹嗎跟我過不去?”

“不是對你,而是對我!莎莎!”

“歐陽一直是很尊敬你,也欽佩你的。”

“過去,也許是這樣。而現在,觸犯到個人利益,就怕要改變觀點了!”

“怎麼回事?”

“我已經決心管一管這個聞名全省的樣板企業,既然二建公司能提前完成沿江新村的住宅建設任務,那麼一建公司也總不能把臨江大廈的竣工日期,無限期地拖下去,這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