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麻瘋女邱麗玉(2 / 3)

[1]司閽人:守門者。

[2]嚴:此指父親。

[3]山荊:對人稱己妻的謙詞。

[4]文星:即文昌星,又稱“文曲星”,舊時傳說為主文運的星官,後又用以比喻著名的文人作家。

[5]箕帚:古代妻子的代稱。

[6]樗櫟:原指樗櫟兩種不材之才,後用來比喻才能低下。

[7]蔦蘿:比喻親戚關係。

[8]蕆(chǎn):解決。

[9]氍毹(qúshū):毛或毛麻混織的毛布、毛毯之類。

[10]酒闌燈灺(xiè):酒盡燈滅。灺:蠟燭燒後的灰燼。

[11]就裏:其中,內情。不知就裏:不知道內幕。

[12]闥(tà):夾室,寢室左右的小屋。

[13]舅姑:丈夫的父母。

[14]天閹:先天沒有生殖能力的男子。

明日翁贈果踐言,即揮手令去。重到尼庵,尼見項上痕,閉門不納。急以資賃巨舫啟舅櫬載之南下。夜在舟中泣,舟子疑渭陽情重[1],奇之,敬禮益恭。抵家見父,則繼母已歿,父納婢為小星[2],見子甚慰。睹腰纏,疑妻弟所遺[3],不深詰。瘞旅櫬[4],買山田,陳翁善釀,遂種秫開酒肆,得利甚豐。生乃下帷讀,入膠庠[5]。邱翁見生去,謂其女毒盡無疑,正說媒妁覓東床[6],女忽疾發。視之麻瘋也。翁窮追,惟含涕。媼捫之,仍是處子。交詈曰:“淫婢!太不長進,寧定不欲生耶?”月餘益憊,遂遣之麻瘋局。是局乃長官好善者所設也。因是病向能傳染,家有一,則全家皆病。雖掌上珠亦恩斷義絕,無顧複情。女入局,數雉經[7],輒見一麻麵叟口操南音來救止。既而思遁,叟慨然願導引,曰:“老夫黃姓,淮南人,娘子得毋欲尋陳生綠琴耶?渠與仆似曾相識,可同行,仆亦欲東耳。”女自恃惡疾,又以叟邁,欣然隨之。叟到處重門自辟。至郊外,叟以唾塗女蓮鉤[8],口喃喃若符咒,即邁步若健兒。感翁德,視之如父。旋拔銀腕釧易資為旅費。甫至楚,資已耗盡,遂行乞。

[1]渭陽:指代甥舅。

[2]小星:這裏指妾。

[3]遺(weì):贈送。

[4]瘞(yì):埋葬。

[5]膠庠:古代學校的代稱。

[6]東床:此指女婿。

[7]雉經:以繩自縊。

[8]蓮鉤:指古代女子纏過的的小腳。

叟吹洞簫,女口編《女貞木曲》歌唱,沿門歌曰:

“女貞木[1],枝蒼蒼,前世不修為女娘,更生古粵之遐荒[2]。生為麻瘋種,長即麻瘋瘡。銜冤有精衛[3],補恨無媧皇[4]。畫燭盈盈照合巹[5],儂自掩淚窺陳郎;翩翩陳郎好容止,彈燭窺儂心自喜。妾是麻瘋娘,郎豈麻瘋子?妾雖麻瘋得郎生,郎轉麻瘋為妾死。郎為妾死郎不知,洞房繡閣銜金卮。孔雀亦莫舞,杜鵑亦莫啼;鸚鵡無言願飛去,郎墮網羅妾心悲。郎不見,駿馬不跨雙鞍子,烈女願為一姓死。郎行依舊貌如仙,妾命可憐薄如紙。膚為燥,肌為皴[6],雲鬢拳曲黃且髡[7]。掩麵走入麻瘋局,不欲傳染傷所親。昔作掌上珍,今作機上肉[8];昔居綺羅叢,今入郎當屋。月落空梁懸素羅[9],一縷香魂斷複續。妾雖生,妾不願守故居;妾既生,妾自當尋我夫。可憐雖生亦猶死,不死不生終何如。女貞木,枝扶疏[10],上宿飛鳥,下蔭遊魚。鳥比翼者鶼鶼[11],魚比目者鰈鰈[12]。生同衾,死同穴。衾穴即不同,妾心若明月。月照桃花紅欲然,李代桃僵被蟲齧[13]。女貞木,紅枝葉,悉是麻瘋之女眼中血!”

女歌韻心酸,叟簫聲淒咽。聞者流涕,爭以進食,不敢呼蹴與。

[1]女貞:木名。以其淩冬青翠不凋,故名。或以即冬青,實非一物。古詩中用以比喻有節操的女性。

[2]遐荒:邊遠廣大的地方。

[3]精衛:傳說中炎帝之少女,名“女娃”,遊於東海而溺死,化為精衛鳥,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填於東海。

[4]媧皇:女媧氏,傳說中的古帝王,古時出現天崩地裂,女媧乃煉五色石以補天,斷足以立四極。

[5]合巹(jǐn):舊時婚禮飲交杯酒。

[6]皴(cūn):皮膚受凍而皺裂。

[7]髡(kūn):古剃發之刑,剃發。

[8]機上肉:案板上的肉。用以比喻任人宰割者。

[9]素羅:白色絲織品。

[10]扶疏:繁茂分披貌,也作“扶”。

[11]鶼鶼(jiān):比翼鳥,青赤色,相得乃飛。

[12]鰈鰈(tà):魚名。即比目魚,舊謂此魚一目,須相並始能遊行,比喻形影不離。

[13]李代桃僵:原意以桃李喻兄弟,言桃李能共患難,諷兄弟卻不能共甘苦,後轉用為以此代彼或代人受過之意。

半年抵淮南。將近山村,見老屋萬椽[1],青簾出樹杪[2]。叟遙指曰:“向南黃石堆門者是也,子當自往。仆從此逝矣。唯祈寄語綠琴父子,雲‘海客奉謝’。”言已即杳。女驚定,詣肆門[3]。見一老翁坐爐側,麵目似綠琴,疑為翁。歌前曲,翁擲一錢與之;再歌,又擲如初。女泣曰:“賢郎陳綺粵西欠奴債不還,迢迢責逋負[4],豈一文錢所能償耶?”驚詢,具告之。翁曰:“陳綺耶?豚子也[5]。汝所言難遽信[6]。渠秋試金陵[7],不日歸山莊,麵當知真贗[8]。”女聞之,即叩以見翁禮。翁送入尼庵中,遣村婦伺應,婦皆唾卻走。幸老尼憐憫得無苦。月餘生歸,翁以女詢,生驚愴不知所雲。翁曰:“是不可負也。吾家不少閑粥飯,雖易枕席,當豢之終其身。”生伏謝,急趨訪,女遽牽生衣啼曰:“妾遠來不敢望伉儷,惟冀以骸骨葬君家祖域耳。”生且泣且慰,問何能自來,以黃叟麵目顛末告生[9]。驚曰:“是吾舅也,其地仙耶?”攜女之家,謀酒庫隙地,臥叢甕中。諸婢鹹遠立,不敢近。惟一雛婢名甘蕉者,獨代撤溲便瑣事[10]。至飲食藥餌[11],皆生手調。久更被,挈甘蕉臥女側,亦均無恙。榜發,生鄉捷,裏人爭與論婚,生力卻。父稍稍勸,生泣曰:“兒年甫二十有一,麻瘋女量不久生人世,易姑待其斃再婚,亦未為晚也。”又恐己去,女無人照看,遂告病[12],罷南宮試[13]。女以頭觸甕悲曰:“為妾故,使郎遲嗣續,阻上進,妾死後何以見祖宗於地下,誠不如死!”言已又觸。賴甘蕉救止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