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渠:他。此指巨家婢。
[37]轉輪:輪回轉世。
[38]先容:本指先加修飾的意思,後引申為事先致意或介紹推薦。
[39]鑠(shuò)金:即眾口鑠金之意,遭到眾人的毀謗而受傷害。
[40]重泉:九泉,指冥間。
[41]扼腕:手握其腕,以示憤怒與痛惜。
[42]戟(jǐ)手:伸出食指中指指點,其形如戟。
[43]薛濤:唐名妓,能詩,曾與白居易、元稹、杜牧唱和。
緒驚寤,即命仆馬,訪諸邑外。偶憶北堡村名,似合隱語,徑詣之,果得婢之葬處,而未敢遽開。因假村中一席地[1],至夜,以利啖仆,同往啟之。所瘞固不甚深,及棺靜伺,似聞呼吸之聲,亟破之,婢果複活,緒遂驚喜如狂。左近有尼庵,卑禮叩之,緬陳其故。尼亦樂於為善,慨然許之。相與扶婢出穴,緒親負之以行,寄養庵中,資以薪水,然後歸。月餘,婢竟光采如初。緒乃浼尼為撮合山[2],托言貧家之女,力白於其母。母往視之,雖一麵之識,頗能記憶。婢因泣訴其情。母素愛子,不拂其意[3],徑為之迎娶於家。且因婢故,不與巨家通。巨家亦以婢故,杜絕往來。婢之蹤跡因以秘。惟緒念秦吉了之德,遇有捕獲者,必市而縱之[4]。人鹹疑訝。至巨家中落[5],尼乃泄其春光[6],而說者遂得其梗概如右。外史氏曰[7]:青鳥傳言[8],古今佳話,此婢獨何福消受!然以司鳥為職,其事甚雅,其貌亦必軼群[9],安在掌箋之紅線[10],不足為舉案之孟光乎[11]?但非梁生之情癡,縱令巧言如鳥,麗色如婢,恐未必念念不釋,況為青衣之下列[12],竟蹈發塚之嫌[13],幾罹開棺之罪如此哉[14]!世有鍾情之士,必以緒為異人。
隨園老人曰[15]:鸚鵡能泄人言,此鳥獨玉成人事[16],且以死殉之,羽族之微[17],不圖有此俠氣。
[1]假:借。
[2]撮合山:指拉攏說合雙方以成事者,多指媒人。
[3]拂:逆,違背。
[4]市:買。
[5]中落:中道衰落。
[6]泄其春光:意為透露內情,多指男女之事。
[7]外史氏:作者自稱。
[8]青鳥:青色鸞鳥,傳說為王母使者。見《漢武故事》。後多以青鳥喻愛情信使。李商隱《無題》詩:“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9]軼群:超群。
[10]紅線:唐傳奇小說中俠女,她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侍女,掌管文書之事,號為“內記室”。
[11]孟光:東漢隱士梁鴻之妻,夫婦相敬如賓,孟與妻梁鴻進食時“舉案齊眉”。
[12]青衣:自漢以後以青衣為卑賤者之服,故稱婢為“青衣”。
[13]發塚:掘墓。
[14]罹(lí):遭受。
[15]隨園老人:清詩人袁枚的號。袁枚(1716—1797),字子才,號簡齋,晚號隨園老人,浙江錢塘(今杭州市)人,清代著名詩人、詩論家、散文家、小說家。
[16]玉成:愛而使有成就。
[17]羽族:鳥類。
這是一篇優美動人的愛情小說。
文中的秦吉了身為異類,為了幫助婢女與梁生互通情愫,往返奔波,竟至身死。其情其義,不啻於《西廂記》中的紅娘。小說中的秦吉了已不僅僅是一隻普通的鳥禽,而是高尚人格的化身,對故事情節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巨家婢雖身份卑微,但對愛情和幸福有著自己的追求,且為了爭取自由與幸福,不為利誘,不為勢屈,終至一死,具有強烈的反抗精神;梁生身為官宦子弟,毫不介意婢女的身份,初見婢後以詩傳情“日夕注念”,聞婢死時,“大慟,幾失聲”,“坐而傷神”,為了救婢“竟蹈發塚之嫌,幾罹開棺之罪”,可謂一往情深。
本文情節跌宕有致。小說的開頭部分洋溢著浪漫喜慶的色彩,如秦吉了與婢女的閨中調謔,婢女與梁生的邂逅以及互傳情愫等。接著情節急轉直下,彌漫著濃厚的悲劇意味,先是秦吉了遭惡少彈丸而身命俱捐,不久婢女因招嫉受誣被毒打活埋。小說的最後,作者寫婢女死而複生,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生旦團圓”的美滿結局,是中國古典小說和戲曲中常用的一種模式。雖然帶著虛幻的、理想化的浪漫主義色彩,但借此可以表達人們追求自由、幸福的執著,同時也對造成這一悲劇的惡勢力給予否定與批判,對婦女在封建社會裏所處的地位寄予深切的同情。
總之,小說表現了秦吉了之“俠”,巨家婢之“慧”及梁生之“癡”。篇末的“外史氏曰”,畫龍點睛,闡發主旨,表現了作者對世態人心的洞察與領悟。
(孫義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