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流紅記(2 / 2)

聞者莫不歎異驚駭。

一日,韓泳開宴召祐洎韓氏[1],泳曰:“子二人今日可謝媒人也。”韓氏笑答曰:“吾為祐之合乃天也,非媒氏之力也。”泳曰:“何以言之?”韓氏索筆為詩曰:“一聯佳句題流水,十載幽思滿素懷[2];今日卻成鸞鳳友[3],方知紅葉是良媒。”

泳曰:“吾今知天下事無偶然者也。”

僖宗之幸蜀[4],韓泳令祐將家僮百人前導[5],韓以宮人得以見帝,具言適祐事[6]。帝曰:“吾亦微聞之。”召祐,笑曰:“卿乃朕門下舊客也。”祐伏地拜謝罪。帝還西都[7],以從駕得官,為神策軍虞侯[8]。

[1]洎(jì):及。

[2]素懷:平素的情懷。

[3]鸞鳳:鸞鳥和鳳凰。古人常用比喻美善賢俊或恩愛夫妻。

[4]幸:封建時代稱皇帝親臨為幸。

[5]將:率領。前導:官吏出行時前列的儀仗。

[6]具:都,全。

[7]西都:指長安。

[8]神策軍:唐代宮中的禁軍。虞侯:初為藩鎮軍官名,後神策軍亦有虞侯。

韓氏生五子三女,子以力學俱有官,女配名家。韓氏治家有法度[1],終身為命婦[2]。宰相張作詩曰[3]:“長安百萬戶,禦水日東注。水上有紅葉,子獨得佳句。子複題脫葉,流入宮中去。深宮千萬人,葉歸韓氏處。出宮三千人,韓氏籍中數。回首謝君恩,淚灑胭脂雨。寓居貴人家,方與子相遇。通媒六禮具[4],百歲為夫婦。兒女滿眼前,青紫盈門戶[5]。茲事自無古,可以傳千古。”

議曰:“流水,無情也;紅葉,無情也。以無情寓無情,而求有情,終為有情者得之,複與有情者合,信前世所未聞也。夫在天理可合[6],雖胡越之遠[7],亦可合也。天理不可,則雖比屋鄰居[8],不可得也。悅於得、好於求者[9],觀此可以為誡也。”

[1]“法度”句:這裏是說治家有方。

[2]命婦:受有封號的婦女,一般是大(dà)夫之妻。

[3]張(jùn):唐僖宗時河間人。累官至尚書右仆射(yè)。

[4]具:完備。

[5]青紫:漢製,丞相、太尉皆金印紫綬,禦史大夫銀印青綬,此三府官最高貴。後亦稱貴官之服為“青紫”。

[6]天理:天道。

[7]胡越之遠:胡地在北,越在南,相隔殊遠。比喻疏遠,隔絕。

[8]比屋鄰居:指近鄰。

[9]悅於得、好於求者:喜歡獲取、愛好刻意搜求的人。

唐代已有“紅葉題詩”的故事,其後故事有好多個版本,情節大同小異。女主人公都是宮人韓氏,男主人公則除了本文中的於,還有顧況、盧渥、賈全虛、李茵等不同的說法。分別載於《本事詩》、《雲溪友議》、《侍兒小名錄》、《北夢瑣言》等筆記小說中。人名雖各不同,而故事情節本出一源。

本篇小說從正麵敘述了書生於與宮女韓氏的一段巧遇,側麵則反映了宮女們因情感受到禁錮而產生的苦悶。這個故事有個先天的不足,即在於它的過分地巧合。不過男女主人公,一個作為落魄長安街頭的儒士,一個作為幽禁在皇宮門牆裏的卑賤者,他們的故事在引起人們深深感動的同時,對於情節可信度的苛求也許就寬容了許多。

作品注重寓情於寫景之中。“萬物搖落,悲風素秋,頹陽西傾,羈懷增感”等抒情寫景的語言及男主人公得到紅葉後“自此思念,精神俱耗”、“眠食俱廢”的心理活動,豐富了主人公的性格,也豐富了本文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但故事在結尾處寫於因韓氏原為宮人而得以麵見天子,並因此從駕得官,韓氏為命婦,子女均富貴,不免落入俗套。

“紅葉題詩”故事的版本雖然多,但以《流紅記》影響最大。元代白樸雜劇《韓夫人禦溝題紅葉》和明代的幾種傳奇劇本如祝長生的《紅葉記》都是以《流紅記》為基本素材的。

(孫義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