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有弟子宋韓,有國色,善吹笛,後入晉明帝宮中。今白州有一派水,自雙角山出,合容州江,呼為綠珠江,亦猶歸州有昭君灘[6]、昭君村、昭君場,吳有西施穀、脂粉塘,蓋取美人出處為名。又有綠珠井,在雙角山下。耆老傳雲:“汲此井飲者,誕女必多美麗。裏閭有識者以美色無益於時,因以巨石鎮之。爾後雖有產女端妍者,而七竅四肢多不完具。”異哉!山水之使然。昭君村生女皆炙破其麵[7],故白居易詩曰:“不取往者戒,恐貽來者冤[8]。至今村女麵,燒灼成瘢痕。”又以不完具而惜焉。
[1]楹(yínɡ):廳堂的前柱。
[2]趙王倫:晉惠帝之叔司馬倫,封趙王。
[3]孫秀:趙王倫的屬僚,與倫同謀廢賈後,逼惠帝禪位。
[4]譖(zèn):誣陷。
[5]東市:漢代在長安東市處決判死刑的人,後因以東市指刑場。
[6]歸州:今湖北秭歸縣。
[7]炙:燒烤。
[8]貽:遺留。
牛僧孺《周秦行記》雲[1]:“夜宿薄太後廟,見戚夫人、王嬙、太真妃、潘淑妃,各賦詩言誌[2]。別有善笛女子,短鬟窄袖長帶,貌甚美,與潘氏偕來。太後以接坐居之,令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後顧而謂曰:‘識此否?石家綠珠也。潘妃養作妹。’太後曰‘綠珠豈能無詩乎?’綠珠拜謝,作曰:‘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紅殘鈿碎花樓下,金穀千年更不春。’太後曰:‘牛秀才遠來,今日誰人與伴?’綠珠曰:‘石衛尉性嚴忌,今有死不可及亂。’”然事雖詭怪,聊以解頤[3]。噫!石崇之敗,雖自綠珠始,亦其來有漸矣[4]。崇常刺荊州,劫奪遠使,沉殺客商,以致巨富。又遺王愷鴆鳥[5],共為鴆毒之事[6]。有此陰謀,加以每邀客宴集,令美人行酒,客飲不盡者,使黃門斬美人[7]。王丞相與大將軍嚐共訪崇[8],丞相素不能飲,輒自勉強,至於沉醉。至大將軍,故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君子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崇心不義,舉動殺人,烏得無報也!非綠珠無以速石崇之誅,非石崇無以顯綠珠之名。
綠珠之墜樓,侍兒之有貞節者也。比之於古,則有曰六出。六出者,王進賢侍兒也。進賢,晉湣太子妃。洛陽亂,石勒掠進賢渡孟津[9],欲妻之。進賢罵曰:“我皇太子妃,司徒公女。胡羌小子[10],敢幹我乎[11]?”言畢投河。六出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複投河中。又有窈娘者,武周時喬知之寵婢也[12]。盛有姿色,特善歌舞。知之教讀書,善屬文[13],深所愛幸。時武承嗣驕貴[14],內宴酒酣,迫知之將金玉賭窈娘。知之不勝,便使人就家強載以歸。之怨悔,作《綠珠篇》以敘其怨。詞曰:石家金穀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15]。次日可憐無複比,此時可愛得人情。
君家閨閣未曾難,嚐持歌舞使人看。富貴雄豪非分理,驕矜貴勢橫相幹。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麵傷紅粉。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1]牛僧孺:唐朝宰相,著有《玄怪錄》。《周秦行記》:《賈氏談錄》以為李德裕門人韋瓘所撰而嫁名牛僧孺,此處所引有縮略。
[2]“夜宿薄太後廟”句:薄太後:漢高祖侍姬,生文帝,文帝立,尊為太後。戚夫人:漢高祖寵妃。王嬙:王昭君。太真妃:楊貴妃。潘淑妃:南朝宋文帝寵妃。
[3]解頤:開顏歡笑。
[4]漸:指事物發展的過程。
[5]遺(wèi):給予。王愷:晉文帝司馬昭的內弟,晉武帝之舅,曾與石崇鬥富。鴆(zhèn)鳥:有毒的鳥,傳說羽有劇毒,飲之立死。
[6]鴆毒:毒害。
[7]黃門:東漢以太監任黃門令等職,後世遂以之稱“閹人”。這裏指侍者。
[8]王丞相:王丞相,王導,字茂弘,東晉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宰相。大將軍:王敦,字處仲,王導的堂兄,官拜大將軍。
[9]石勒:五胡十六國中後趙高祖,其實掠王進賢的並非石勒,而是喬屬。孟津:今河南孟津東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