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屋舍被焚燒大半,許多百姓也葬身火海,唯剩一具模樣不堪的焦屍。路旁溝渠,皆是死者,或被攔腰斬斷;或被開膛破肚;更有許多女子,乃是在被強暴之後割去了乳房...
蘇沐塵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俯下身去,嘔吐起來。因他新近不曾吃下什麼,吐出的都是清水,最後“哇”地一聲,竟連膽汁也吐了出來。
裴琚忙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會稽王,身體要緊。”
蘇沐塵抹了抹唇,點點頭正要說話,卻不料一個有些怪異的聲音在前方響起:“蘇...蘇沐塵。”
蘇沐塵抬眼一眼,不由頭皮一炸。卻原來來人正是蘇倫,他此時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闊袖長衫,披頭散發,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蘇沐塵,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若不是他背後尚有黑壓壓一片北燕軍士,蘇沐塵恐怕要以為,自己遇到的乃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蘇倫咬牙切齒地笑道:“蘇沐塵...本王找你好久了!”
蘇沐塵眼見他身後兵士,心知難逃此劫,反而鎮定下來。他眉色不動,調整了一下坐姿,將背挺得筆直,淡淡道:“是麼?本王找皇叔,也費了不少力氣,卻不料你竟投靠了北燕。江山塗炭,民不聊生,蘇倫,史書上少不了你一筆濃墨重彩。”
蘇倫恨他入骨,見他如今兵敗如山,已到了山窮水盡之時,竟然還能有這樣的從容,不由惡向膽邊生,大怒道:“你放屁!你放屁!明明,明明就是你逼本王的!”他隨手從旁邊軍士腰中抽了把刀,大步上前,就要將蘇沐塵拖出來。
鬱清衍連忙往前一擋,蘇倫一把將他推開,拿刀環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擊,痛得鬱清衍忍不住慘叫起來,恐怕肩骨已碎掉了。
碧玉臉色一白,連忙將他抱住,低聲道:“怎麼了,怎麼了?”眼裏已噙了淚水。
鬱清衍搖了搖頭,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手用力抓著她的手腕,不斷嘶嘶吸氣。
蘇倫眼神頗有些迷離,帶著十分挑釁道:“鬱清衍,你別得意,先是蘇沐塵,接下來便是你——你們幾個,”他微微站了起來,拿著刀一個一個點過去,“鬱清衍,蘇沐塵,裴琚....竟然這樣算計本王,害本王四處逃竄,晃晃如喪家之狗!”他突然暴怒,將刀往下一插,便直接插入了蘇沐塵的手背,蘇沐塵驀地慘叫,蘇倫臉上露出一陣快意,笑嘻嘻地道:“既然落入了本王手上,那本王,可就要讓你幾個好好地知道知道,得罪本王,到底會有什麼下場!”
他之前兵敗,四處躲藏,原本心中就憋了一股怨氣;加上五石散服用過多,以至於現在神誌不清,除了複仇,心中竟是再無其他想法了。爾硃塹率兵站在蘇倫身後,繞是他心性堅韌,慣見戰場殺戮,見蘇倫如此酷烈手法,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蘇倫轉過身,偏著頭笑嘻嘻地同爾硃塹道:“爾硃將軍,幫本王一個小忙可好?”
爾硃塹掛上一臉溫和的笑容:“王爺怎的如此客氣?可汗讓我領兵前來,正是為王爺任意差遣,王爺卻還說什麼幫忙不幫忙?”
蘇倫聽他這樣說話,十分高興,猛地抽出刀來,也不管蘇沐塵手上的血濺到了自己的鞋上,上前幾步,在爾硃塹肩上拍了拍,讚賞道:“好!好!好!爾硃將軍果然一代豪傑!等本王登基以後,便封你為中書令!掌管天下大權!你高不高興?嗯?”
爾硃塹不動聲色地道:“皇上賞賜,爾硃塹自然欣喜若狂。”
蘇倫不由大笑起來。他狂笑了一陣,突然想起正事,便道:“爾硃將軍,你將這幾個人,送到豐樂園去罷!那裏有一座高樓,設宴是再好不過——本王,朕請你來赴宴!”
爾硃塹微微一笑:“皇上有請,在下求之不得。”略一揮手,後麵便出來好些軍士,連拖帶拉,將蘇沐塵幾人帶走了。
高樓百尺,傍晚的霞光尚未散卻,若是在豐樂樓最頂層的房間裏憑欄眺望,忽略掉衝天火光,可以看到薄暮之下的城門依舊高大壯麗,嚴整開朗;鬥拱碩大,鴟吻流暢,屋簷高挑,瓦色青黑,一如建國時的宏偉昌盛。
然而此時這城樓壯色,顯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房間裏賓客滿座,然而卻一片安靜,唯有席間空地上,隱隱聽得有些低喘聲音。
蘇倫此時正坐在座首,懷裏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不過十二三歲,手心處有一道醜陋的刀疤,正是當初從荊州送信過來的少年,也是當日潛入東宮,與太子蘇清帶話之人。他原是裴琚身邊的仆役,名叫裴鷙,蘇倫嫌這名字帶了些凶氣,便將他改了個名字,喚作蘇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