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然趕緊過去握住鬱清遠的手,顫了顫聲音,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鬱清遠示意他不要擔心,亦是咬牙笑道:“你這老兒,也忒記仇了!”他伸手摸了摸傷口周圍,罵道:“媽的,恐怕老子這就要破相了。”他在荊州軍中呆了一些時日,學了不少粗話。之前在鬱清然麵前還要端著,此時疼得狠了,便也顧不得了。
喬邦之很是高興,哈哈大笑,又道:“弟管嚴,也難怪你對他言聽計從,有這樣的弟弟,不知道是你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鬱清遠在弟弟麵前丟了麵子,頓時臉漲得通紅,趕緊偷瞄了一眼鬱清然,見他臉上隻有焦急與擔心,便放心與喬邦之幹嘴炮,道:“老子...才不是...弟管嚴!”
喬邦之大笑而去,當天便轉了風向,將軍隊帶回了城中。鬱清然將情況回報洛陽,庾皇後、蘇沐塵與鬱清衍都很高興。隻是鬱清遠臉上的傷口,雖好了,卻在眉心處留了個黃豆大的疤。他原本麵貌就有些柔和俊美,如今有了這塊疤,看著竟如婦人家貼了花鈿似的,更添了幾分柔柔的味道,便就是表現得再威風嚴肅,別人看著他那張臉,心裏也怕不起來了。鬱清遠在心裏將喬邦之罵了萬把遍,卻也無法,隻得讓人做了個青麵獠牙,怒發衝冠的儺神麵具,訓兵上陣時戴著罷了。唯有趙王蘇倫,聽到這個消息後咬牙切齒,暴跳如雷。
彼時他才將服了五石散,正泡在冷水中發散,兩眼朦朧空洞,一副飄飄欲仙的爽快模樣。這五石散又稱寒食散,乃是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五種藥石製成,先乃是前朝武帝年間,列侯柯安率先服用,以為吃了可令人神明開朗,體力增強,繼而為士族們所追捧。但因為這些藥石藥性燥熱,服食後全身發熱,因此需要吃冷食,飲溫酒、冷浴、散步、穿舊衣來發散藥性。
岑秀捏了帛巾為蘇倫仔細擦洗,冷水熱肌,細膩的皮膚如雪一般潔白,讓人愛不釋手。
送信仆役知道趙王的規矩,再緊急的事,也不若服散清談來的重要,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不由捏了信箋,站在庭院中猶猶豫豫,半天方近前同趙王的貼身侍女打商量道:“姐姐,如今事態緊急,可否幫小仆通報一二?”
那侍女見他不過十二三歲,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臉上因為著急帶了些紅暈,甚是可愛,調笑道:“你便在這兒等上一會兒又有何妨?若是悶了,來陪姐姐們說說話,豈不也好?”其他侍女聽了,哄然笑起來,那少年的臉更紅了。
他們這般調笑,驚動了內室,岑秀見趙王此時已昏昏然,便舍了帛巾出來問道:“何事喧嘩?”臉上寫滿不悅之色。
這岑秀原是賤民出身,很早便出來唱曲賣藝。因他長得漂亮,略認得幾個字,察言觀色的本事又強,眾人也都願意順水賣個人情,跟別人推薦推薦他,便這樣漸有了些名氣。因蘇倫於男色一事上頗有偏好,後來有人想討好他,就將岑秀買下送過來,作了個孌寵。蘇倫見他性格討喜,聲色又不錯,甚是喜歡,後來更是被他哄得團團轉,兩人鎮日形影不離。背後別人都說,趙王正妃隻是擺設,王府裏真正當家的,卻是這位“岑夫人”。
如今見岑秀發怒,侍女們也不敢再鬧,低著頭跪在一旁。
那小仆忙上前道:“回郎君,荊州有消息來。”說著將信箋雙手奉上。
岑秀接了信,揮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罷。以後這些事務,等王爺空了再呈上來。”又將那小仆打量了一番,見他模樣俊秀,更加不悅道:“不知眼色的東西!”
那小仆原還接了荊州過來的口信,被他一罵,當下也不敢再說,唯唯諾諾地告了個罪便退下了。岑秀將信放在案上,轉身去到屏風後麵,繼續服侍蘇倫。好半天,蘇倫發散得差不多了,方為他擦幹身體,又叫侍女過來披衣梳妝,道:“荊州來了信。”
蘇倫腦子還有點暈,被他扶著上了榻,靠在隱囊上接信掃了一眼,嘟囔道:“喬邦之之前不是已說了站在本王這邊麼?隻是姓虞的說什麼稍安勿躁,不要打草驚蛇,本王才沒有回應,這回又有什麼事...”他將信遞與岑秀,“你給我念念。”
岑秀忙拆了,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仔細一看卻頓時愣住,看一眼信,又看一眼蘇倫,竟是開不了口了。
蘇倫閉著眼睛等了一回,見沒聲響,問道:“怎麼了?”
岑秀抖著手將信箋遞到他麵前,低聲道:“王爺,王爺還是自己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