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管家瞧出了他的心思,分明不買這個賬:“老爺說了,隨您怎麼想,不信您可以試試看……這是老爺的原話。”又補充。
瑾煜張口欲言,千言萬語都被這話登時堵住!
管家瞧著他麵上的每一絲反應,就此趁熱打鐵的繼續:“老爺,知道少爺您不會以那姑娘的性命,輕易做賭注的。”威脅昭著。
雖然明知道是威脅,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這管家說的對,他萬瑾煜,是不會以鳳鳳的性命輕易做賭注的。因為他賭不起,他輸不起!
他所有的跋扈和落拓都在這句話前吃了閉門羹。瑾煜終於毫無辦法,再也沒有了辦法。
他頹敗的崩潰了……
。
萬頃的背負、身心的重量終於讓這血肉之軀再也不能承受,大少爺一病不起……
老爺並著大太太趕往朱明院皓軒堂探望少爺,他已經萎靡無力、奄奄一息了。
眼見著自己的兒子分外憔悴的躺在那裏,老爺的心一下一下有如針紮!他不由在心裏發願,隻道著:“阿彌陀佛,就叫我代替愛子遭受這等的折磨吧!”隻覺的雙目蒙霧,將身急急的奔向了兒子身邊,想要探探他額頭的溫度,又不敢輕易觸碰,眼前的瑾煜脆弱的似乎一碰就會破碎。
大太太也心裏難受,她跟著老爺至了榻前,將身落座在塌沿。
感知到有人過來,瑾煜緩緩的睜開那沉重的眼瞼,依稀看到了近處的大太太。他已經陷入彌留,不忘對大太太徐徐的念叨著:“我和胭脂都有病,隻煩請大夫人將我們抬在一起,鎖在一處屋子裏……活著,就一塊兒醫治。死了,也就一塊兒埋了……豈不省卻了好多事兒!”
“胭脂”這兩個字,是鳳鳳的小字,她曾告訴過他,他便記在了心裏,此刻臥病在榻時,就這麼譫語般囈囈的念叨著。
因為距離亦是迫近、且神思專注,老爺也聽到了兒子這話。心中那疼痛感愈發強烈。他把身子再探下去,又聽瑾煜動情的徑自念叨。
瑾煜念叨著:“橫豎,這凡世間的事情,真真兒……是玄妙的不可琢磨……我也時常追思,自己何至於就愛鳳兒愛到了怎麼樣的地步?現今想起,恍然驚覺本是當日堪堪一眼便一見傾心,之後那餘味便長存於心、纏綿腑肺、繾綣五內……此情就此難以摒除,輾轉反複、旖旎之至!”
又一陣停頓,瑾煜胸腔起伏,氣息綿綿的做著平複。老爺幫他把氣順下去。
瑾煜恍惚中知道父親也在,感知著父親的關愛,心中情念愈動。他徐徐囈呢:“沒了鳳兒,我身便如同不係之舟……隨海浮沉、慢慢漂泊,放流神魂、全無歸宿!”
今生緣,恐結他生裏!瑾煜心中忽而一歎,頓感悲涼無盡,頗思這一輩子興許也就這樣交代、這麼去了!
正這時,院子裏新進的戲班子正在練習,咿咿呀呀的花鼓戲唱腔剛好斷續的傳進來。
縹緲恍惚中,瑾煜聽得恰好是這樣一段: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隻想王寶釧
想阮三姊王寶釧
……
我改換素衣 回中原
放下西涼 沒人管
我一心隻想 王寶釧
……
這久年來
無轉途
是思念路徑煞找無啊
前麵一組適時來報
我落馬來走是怎樣發落啊
我白馬加載
我苦三衷唉
……
仿佛貼近著心坎兒頗為應景的波及過去,哀傷裏流露著悲涼的釋然。瑾煜且聽且落淚,麵上豁然頹笑,啟口微微、聲息孱弱中夾著股落拓:“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隻當飄流在異鄉!”末尾一歎,唇畔展笑,雙目閉合,重又昏然。
老爺且見且聽兒子這般,心痛不能自持!頗思這人難道就是不祥了?偏又不知該怎樣為兒子寬心。
醫生更是一刻都不敢怠慢的為少爺診脈、開方,但人就是不見有絲毫起色!
老爺片刻不離的守在榻前,大太太亦陪著守著。直到夜半,方在下人的再三催促下,權且回去休息。
這一整日的,老爺都沒跟大太太說一個字。直到這時夜色淒茫、清風冷冽,更添得一脈寒涼。出了內室至得外屋時,老爺按捺不住諸多紛踏的情愫,轉臉對大太太壓著火低聲發脾氣:“我好好一個生龍活虎的兒子……姿嫻一走,交給你管顧才幾日,你就把他給作弄成這個樣子!”
大太太側首歎息,心中本也覺的心虛,此刻縱是委屈,也不好反駁什麼。
老爺本是借機對著身邊人宣泄自己的情緒,話一出口也覺無趣,不再多說,拂袖離開。
大太太抬瞼,在這當地停定了須臾後,心中隱愧、波動淺生。她微微的歎息一聲,便也跟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