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歲的父親患前列腺炎多年，這次炎症來勢凶猛，尿道完全阻塞，非插尿管不行，可父親對體內插入異物存在神經性的過敏，每一次插管，他痛苦呻吟乃至大聲呼叫的聲音，像一根根飛針紮入我的心扉。
插管，換管，試管......九天過去了，父親的下身還是離不開導尿管，於是，鄉鎮衛生院醫生建議：轉到市人民醫院作前列腺切割手術吧。
我點頭同意。
轉到市人民醫院，首筆預付金就是5000元，我清楚，此等級醫院，一天沒有一千幾百塊錢，是過不去的。
果然，第四天早晨，一個白白胖胖的值班護士就來通知我，首筆預付金用完。
我點點頭，讓妻子從包裏掏出家中僅有的6500元，妻子掏錢時，手有些微微發抖。
這裏，我為什麼用了“僅有”一詞呢？說出來不怕朋友笑話，這6500元錢是妻子從親戚那兒借來的，準備給大一的女兒上學作學費用的，這下倒好，一周就要開學了，錢卻被挪作他用。我是一名被開除公職的職工，這幾年，能做的小本生意基本上都嚐試著做了，有貼有賺，累死累活，隻能糊口，不夠養家；妻子是一名家庭主婦，相夫教子，伺候老人，裏裏外外，也夠辛苦的。
父親病房住的三位病友，看起來經濟狀況要比我們強的多，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挺新潮的，跟我家前幾年差不多。不像現在的我們，四塊錢的盒飯，夫妻倆共著吃，嘴上還推辭說不餓。
三位病友，兩位已經做過手術，一位做過全麵體檢，手術待做；我父親的手術，好像被醫生遺忘了，盡管他們是同一天入院的。
“請問張主任，我父親的手術……”，在住院後的第六天，我第三次向張主任提出懇求。唉，自打被開除公職，人混的灰頭土臉的，講話、辦事也沒有了底氣。
“再等等，觀察兩天，不要急。”張主任和藹地衝我笑笑，我感覺他笑得有些假。
再等等？我的張主任，交不上預付金，我把臉蛋伸給你打呀！我心裏嘀咕著，哭笑不得。
我跑到一樓，到收費處查詢餘額，電腦清楚地顯示：第二次預交的6000元預付金，還剩下3600元，這就意味著，即使次日動手術，剩下的錢也是緊巴巴的。
手術的日期如果不能近期落實，往後的費用向誰借？更主要的，父親一天不做手術，一天導尿管在體內折磨他！看來我得想想辦法。
下午，張主任查房，我獲得了他的手機號碼。他背過臉微笑的神情，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下班前的十多分鍾，我來到醫院東南角的太平房附近，撥通了手機號碼。不一會，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匆匆趕到，我把信封遞給他，他推讓了幾下，微笑著裝進口袋。
次日，父親就被推進手術台。一切順利。
父親出院的那天早晨，我在走廊碰見張主任。
“張主任，您可能有病，要注意身體哦。”我不無關心地說。
他微微一笑，說：“你咋知道的？”
“職業敏感。”
“你是看相的？”
“我曾經是醫生，內科的。”
張主任把我皺巴巴的衣褲上下掃視了一番，先是顫抖了一下，然後臉色就呈現出土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