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春 夜,無 家 可 歸(1 / 1)

鬧騰到淩晨一點多,我才帶著醉意怏怏地回到家。躺下不一會兒,迷迷糊糊聽到有敲門聲,便以為是妻子從浙江她二妹家回來了,起床,小跑,三步化著兩步,拉開房門,雙腳就不聽使喚地跨出門外。外麵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就在我伸頭探腦睃巡時,一陣涼風吹來,門“咣”的一聲關閉,硬是把我晾在樓梯口!根本不考慮我穿著背心、短褲,靸拉著一雙拖鞋!

鑰匙被關在屋裏。

二月二,龍抬頭,是個吉利的日子,不少人都樂意選擇此日辦事情,樓下204室的小崔也趁這個熱鬧。幾天前,我在樓道碰見他,他便笑盈盈地湊在我眼前,說,老大,二月二我準備搬家,到時候你可要賞光哦!我連聲說,那當然那當然。共同的愛好把我倆拉在一起,他偶爾在市報上發表幾行短詩,我時常在市報上發些散文隨筆,一來二往,就熟悉了彼此的姓名,但實際接觸時間不長,不到一年。

二月初一晚上,小崔把二十多個朋友邀到“海王大酒店”,每個人掏出兩張“偉人鈔”,拱拱手,連呼“恭喜,恭喜”,於是,認識的,不認識的,矜持的,狂傲的,眼簾下垂的,鼻孔朝天的,幾杯酒下肚,心熱眉眼也熱,滿桌子都成了兄弟,一趕勁地喝啊,喝,不少人喝得舌頭不打彎。離開酒樓,大家乘著酒勁,又來到小崔的新房,屁股坐在沙發上就懶得起來,天南海北的神倪;旁邊兩桌玩“鬥地主”的,梗著脖子嗷嗷喊,直到淩晨一時,真熱鬧。

誰知道,我會出現這種尷尬事呢。

我沒有來由地埋怨起妻子:事情咋就那麼巧?偏偏小崔搬家,偏偏我喝得不明白了,你打電話說要往家趕,明天晚上回來不成嗎?害得我有屋不能進,凍得瑟瑟發抖。

我住家這個單元,有十個住戶,除了小崔之外,這九戶早在兩年前就入住了。樓道電表箱上,家主的姓名赫然在列,開始的時候,大家上下班遇到一起,彼此像不認識似的。我來自鄉鎮,以前熱熱乎乎搞慣了,猛得一冷清,還有些不適應,於是,我按照電表箱的提示,時常小劉、老張、老孟的喊著,大家對我還算熱情。我曾經在同事麵前不止一次地炫耀說:誰言城市冷,隻須寸草心。惹得幾位女孩子笑彎了腰,直說“老代真逗”。

寒冷讓我清醒了許多。盡管我仍是一身的酒氣。我想給在H市上大學的兒子,在S城讀高中的女兒打電話,他倆手上各有一套鑰匙;我也想給居住在市中心的表弟打電話,讓他找“大李開鎖中心”,可是,我沒有手機呀!我隻得求助於鄰居們了,盡管此時此刻打擾別人太有點那個。

我開始捶隔壁鄰居老張的門。力度由小到大,捶了好大一會,門縫裏開始露點光亮,隨即是踏踏的靸鞋聲,鞋聲越來越近,轉而又越來越遠,燈也滅了,我知道沒戲了,他可能從貓眼內認不出我來了,不知是否因為酗酒過多,我的五官有了扭曲。

我又歪歪倒倒地走到老孟門前,他是我的老鄉呢。先是捶門,幾分鍾後見沒有動靜,我又喊“老……孟,開……門,我……是老……代!”一遍又一遍地喊。耳貼門縫竊聽,開始屋內還有人小聲敘話,喀嗽,漸漸地悄無聲息。我猜想,肯定是我那大舌頭發出的聲音,讓人辨不出是誰了。

最後,我把希望寄托在小崔身上。我一邊捶著他家的門,一邊喊著他的名字,報出我的名字,果然燈亮了,室內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我暗自竊喜。緊接著,跑步一般的腳步聲淹沒了“踏踏”的聲音,女人尖厲的斥責聲從客廳傳出,燈倏地滅了。我猜想,小崔一定被他老婆拽回床上,甚至被采取了強製措施。

怎麼辦?怎麼辦!我想到了小區值班的保安。

我站在電動伸縮門前,朝著緊閉的值班室高聲喊著:“保......安,幫幫……我!我有……事!”許久,沒人應聲,倒是把兩側樓房的燈喊亮了十多盞,須臾,又熄了。這些人們,一定把我當成了瘋子或者壞人。

我從偏門走出,徒步到三裏之外的市中心,去到我表弟家。柔和的路燈,把我佝僂萎縮的身影投在地上,滑稽而有動感;偶爾路過的行人,用不屑的目光狠狠盯我一眼,不由地加快腳步;我多麼希望此刻有出租車,象平時我夜間出差歸來剛下火車一樣,幾輛車圍著我屁股轉,問我可要送,不需要四、五輛,一輛就成!嘿,我被凍得說胡話呢。

早晨七點半,我套上表弟的又寬又大西服,領著一位開鎖工來到小區,隻見妻子斜坐在花池上,一手撐著臉,一手扶著皮箱,正打著磕睡呢。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條件反射似的一抖肩膀,醒了。老張、老孟、小催夾著公文包,相繼從我們身邊走過,點點頭,微笑,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老孟的胖老婆扯著大嗓門,正向老張的瘸腿兒子說,小區昨夜進小偷了,你知道不知道?不過我弄糊塗了,小偷的聲音好象特別熟,一時想不起來像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