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維柯一個勁地朝前跑,百十裏的路程一個小時就跑完了,熟悉的街景街貌,熟悉的麵孔,爭先恐後地撲向我的視角,我清楚,壽縣安豐鎮到了。
到了這裏,我首先會想起我的故居,好幾次悄悄走進她的身旁,望著微風吹拂下的絲絲垂柳和挺直腰杆默默無語的紫竹,酸脹的眼睛就立刻呈現出一片霧茫茫的白,我生怕感情不能自抑,隻得逃也似的離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這裏沉澱了我太多的記憶,記載著我的心路曆程,年代彌久似乎覺得打撈的沉重。
1997年夏,我和妻子頗費周折從他人手裏受讓了這塊宅基地,找來工匠,談妥工錢,便開工建房。為了省點錢,決定包工不包料,這就意味著一磚一瓦甚至幾根繩索都需要自己動手。妻子成天價地耗在工地上,擔負著采購原材料、燒水、煮飯的任務,任風吹日曬;夜晚,我那16歲的外甥睡在工地,看護材料和器械,整夜跟蚊子打遊擊,雖然盡心但還是沒能逃過“賊惦記”,400多元的潛水泵被人拿了去……斷斷續續忙碌了一個月,主體工程竣工,剩下的附屬工程我從老家找來幾位親戚接著幹,時值盛夏,通常情形是,弟兄們在烈日下累的氣喘籲籲、滿臉漲紅,負責一日三餐的妻子,在蒸籠般的廚房內也是大汗淋漓,險些弄出病來。
鄉下農活吃緊那幾天,弟兄們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和妻子模仿師傅們的做法,嚐試著鋪築水泥路麵,蝸牛行走般的速度,鋪了2米多長,正自鳴得意,我忽覺手心一陣錐心的痛,走進亮處,才發現手心一塊銅錢大的血洞內塞滿泥沙,嗨,出師未捷身先死,罷了罷了,還是等弟兄們來幹吧。
鋪道路。拉圍牆。掘深井。建魚池。隨後便是園林工程。君子居所不能無竹,這是聖人說的,有道理,栽;春風楊柳萬千條,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有意境,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這是大詩人說的,場麵,栽!次年春天我從花木市場捧來白蘭、米蘭、夜來香、月季等花卉,又跑了一趟山,移植了桂花、櫻桃、紫荊、蘭花,院內院外鬱鬱蔥蔥,馨香逼人。觀一花可觀一世界,於小草可見大精神,一年四季全擺放在院子裏呢。耗資不菲的魚池也得放點什麼吧?於是,睡蓮在池內落戶,金魚、鯽魚在池內安家,大雨滂沱之夜偶爾還有龍蝦、泥鰍誤入其中,好家夥!簡直是《動物世界》的另版。春、夏、秋的早晨,我置身在池旁,觀綻放的睡蓮花下,一群小精靈遊遊蕩蕩,體味著“魚翔淺底”的動態之意;妻子說,那兩畦方格地不能閑著,好,聽她的,栽上小蔥、大蒜、白菜、黃瓜,先當景觀後當菜,自己的勞動成果嚼在嘴裏,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我們一家幾口人,在這樣如花似錦的環境裏生活了9年,而這9年正是家庭變故頻繁,銀根緊縮的時候,失與得,苦與樂,淚水與歡笑,失敗與成功,樣樣逃不過故居的眼睛,沒有這個“桃花源”,我的精神世界就無處棲息。
有時候我在想:人真的太難了,甭說把握命運,有時自己都無法把握自己,比如我的遷居,沒有任何人要求我,我還是稀裏糊塗的遷了;人生的確沒有必要過於較真,沒有啥東西永遠屬於你自己,我和妻子苦心經營的那片蔥綠和鮮豔,最終還是拱手交給了別人。但這又有什麼呢?有道是握緊雙手,你什麼都沒有;張開雙手,世界就在你麵前,一個人一生的春色,需要一生的裝點,擁有綠色的心,便會贏得下一個春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