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 尊 嵌 在 生 命 中(1 / 1)

念小學那年,一個風雪交加的早晨,我遲到了,到教室門前心裏就打著鼓,怯生生地喊了聲“報告”,老師看了我一眼,仍在講他的最大公倍數和最小公約數,我的淚水不聽話的從眼眶溢出,羞而生怒,我幹脆就站在門前不動了,同學們勸我,我也不聽,直到第三節課,班主任陪著那位老師來到我跟前,說是隻顧講課,沒有聽見我的“報告”聲,也沒有看見我,純屬一場誤會———我當然知道那是托詞,我這時才順著竿子往下滑,擦幹淚痕走進課堂。事後,有人說我太任性,我說,不,我要自尊。

上初一那年,一次,我和一群農村孩子往二十裏以外的鎮上去,打算買幾本課外輔導書,走著走著,身後來了一輛“東方紅”拖拉機,於是,大家一蜂窩地跑上去,趴上車,司機停下車,用憤怒的目光盯著我們,然後就是一陣痛斥,勒令我們必須下車。我紅著臉第一個蹦下來,低著頭隻管往前走,後麵的夥伴們任憑司機硬一陣軟一陣,笑嘻嘻地顧左右而不言,就是不下車,司機無奈,隻得負氣上車,把車門狠勁帶上,啟動車子,默許了他們的搭車。事後,夥伴們敘述了上麵的過程,並為我徒步行走至鎮上惋惜,我心裏說,當自尊和勞累成為單選題的時候,我寧願選擇勞累。

我上中專那幾年,家裏經濟特別困難,吃、穿、用等方麵,比起一般同學都要差一些,但偏偏我又是一名學生幹部,常常拋頭露麵奔走於校園上上下下,神氣活現的。個別人便以我的家庭情況引為談資,說我穿來穿去還是那幾件衣服,又說我一個月舍不得吃一頓肉,家裏窮得不行。我一羞之下,跑回老家,讓父母和初中班主任為我籌借二百元錢,購買了一台深圳產收錄機,成為當時學校學生中唯一持有收錄機的。提在手上,滿校園地逛蕩,並用音樂磁帶開展“教唱歌”活動,次年的元旦文藝聯歡晚會,學校近一半的獎項被我們班拿下,年少的我,為自己找回了自尊,也為班級贏得了榮譽。

再後來,我參加了工作,中專學曆偏偏走進一個知識分子成堆的單位。盡管我拚命地工作,小心謹慎地做人,但小瞧我、挖苦我的言行仍一次次地衝刷著我的心靈。於是,我修學曆,寫“豆腐塊”,獲得了學曆,掙來了名氣,幾年後,那些同事眼睜睜地看著我走出校園,被行政機關調任,羨慕死了。

行政界的哥們待我並不薄,唯才是舉,放手任用,29歲便讓我成為鎮政府的副職,管理一大堆既耗神又不討好的工作。有時候,頭兒工作壓力一大,便施展起他們固有的霸氣,頤指氣使是輕的,還當眾把下屬訓得個麵紅耳赤。一次,頭兒板著臉敲著桌子說,我就是組織,我一紙報告可以改變你的一生,你信不信?我嘴上說,信,篤信,心裏卻在想:逑!都是PLC的打工者,憑本事吃飯,誰主宰誰呀,於是,半年之後,我客客氣氣地遞上辭職報告,走上一條我從未走過的既新奇又陌生的路。

轉眼間,我在律師行當裏已打拚了好多年。穿行於理想與現實之間,奔走於當事人和司法人員之中,便擁有了一份自己可以支配的空間。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唯唯諾諾,隻需要奉上一份真情和感動,把自尊嵌在心間,便不會看著有些同行掙得年薪百萬而歎息,也不會因為個別同仁鋌而走險身陷迷途而竊喜。因為我明白,在物欲橫流世風日下的今天,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許多情況下,金錢是需要自尊來換取的,這與我,是不合算的。一個人不能沒有自尊,正如植物不能沒有水分一樣,倘若一個人迷失了自我,放棄了做人的底線,那麼再多的財富隻能掛在幹枯的肉身上,風化成金燦燦的物質標本,供人們去評點。

物質極度豐富,吃飯並不十分困難的今天,沒有人會窮得像陶公那樣,連五鬥米都拿不出,隻是錢這個東西,它像個魔陣,很會控製人,沒有它斷然不行,有了它又想無限多,紛紛攘攘沒有止境。因而,誰要是再為日常生活之外的欲望折腰摧眉,那定然是自找的,可以理解但不值得推崇,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認為合適的生活觀念和生活方式,人是多元化的有色群體。

為了自尊,可以苦,可以累,可以哭泣,可以歡笑,但絕對不可以放棄追求,放棄奮鬥,放棄抗爭,這就是我的人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