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柳枯(2 / 2)

在一片光華如織中,承哲那明黃色的身影異樣鮮明且又分外生動。

緊接著,我覺得自己被一雙強健而有力的臂彎給抱了起來,他雙手緊密的環繞著我,好似捧著這世上最珍貴的珠寶一樣,然後他低頭看著我,幽幽的黑瞳中有著無比複雜的神色。他緩緩地把唇緊貼於我的耳垂,低聲說“沒事了,飛雪,朕在這裏,沒事了!”

對於他這樣的親密,我不閃不避,隻閉著眼睛,不停地流淚。他歎息了一聲,抱著我欲要往他的宮殿走去。我細細的咬住牙,一字一句道“皇上,請放我下來,因為,我要去安樂堂。”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朕陪你去!”

話音剛落,就聽得綠鬢急聲勸阻道“皇上萬萬不可,皇上乃是萬金這軀,上天之子,怎麼到安樂堂這種齟齬齷齪之地?何況現在夜色已深,安樂堂這種地方已經遍是魍魎魑魅,若是衝撞了聖駕,這可怎麼了得?”

承哲濃若徽墨的雙眸中有犀利冰冷之光一閃而過“綠鬢,朕瞧你最近的話越來越多了。”語氣雖無怒無喜,但平淡中透出的陰冷,卻讓人禁不住要打起寒戰。

綠鬢撲通一聲跪下,微揚起臉,月光透過枝葉在她臉上投射下斑駁的黑影“就算皇上要將奴婢降罪,奴婢也要力勸皇上。”

眼見著承哲有些猶豫,我忙掙紮著從他懷裏跳下來,帶了些許哀求,小聲道“憶柳生前對皇上癡心一片,現在她走了,臣妾也希望皇上能去送送她。”

綠鬢眼中瞬間升起狂烈的火焰,看得出她真是惱了,連麵上一慣有的笑容也隱了去“婕妤雖和孟美人姊妹情長,但也應該記得皇上乃是你的夫君才是。婕妤如何能把孟美人的位置放於皇上安危之前呢?”

承哲看了看安樂堂的方向,眼中閃過一陣陰霾,隨後目光轉向綠鬢,放柔了聲音道“朕是天子,自然不怕魍魎魑魅。倒是她一個柔弱女子,這半夜三更去那種地方,讓朕很不放心。她那個侍女玲瓏又是個膽小的,遇到事怕是跑得比她子還快。綠鬢,朕知道你關心朕,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朕對她是個什麼樣的心思。她這個樣子,朕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綠鬢忙道“奴婢的膽子雖不及席婕妤這般是潑天大的,但也絕不是膽小之人。皇上若是不放心,就讓奴婢陪著婕妤去安樂堂祭奠孟美人。”

承哲冷哼一聲,似要發作,我見綠鬢一臉堅決,知道她在此事上絕不讓步,因而搶著說道“綠鬢一身武功,有她作陪,最好不過。”

承哲瞪了綠鬢一眼,似是十分無奈,然後細細叮嚀我幾句,且又讓我答應事後去他那兒休憩,這才放了我走。安樂堂的空氣中彌迷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屍臭味,雖然有宮人已經點上了層層檀香,卻仍是掩蓋不了這種死亡的氣息,也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糜爛了多少紅顏少女,多少傾國佳容。

憶柳渾身濕淋淋地躺在安樂堂的一個小房間裏,裏麵除了一塊門板,一張略帶著汙穢的蘆葦席,幾乎沒有什麼其他東西。雖然她的臉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卻是那樣平靜,仿佛一朵睡蓮靜放於淤泥之中,又仿佛隻要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會坐起來,俏生生地回應我一般。

我忍了忍,終於還是沒忍住,雙眸中再次浮上一層水氣,望出去一片糊塗。

我和玲瓏跪於地下,給憶柳磕了三個頭,然後,才站起來,走到了憶柳的身邊,拿出靈香才送到的衣物首飾,準備替她打扮遺容。

綠鬢默默地看著我們悲傷的樣子,並不勸阻,等到我親自動手給憶柳換衣打扮,她才忍不住開口勸道“婕妤身份珍貴,這等粗活,還是交由下人去做的好。”

我凝視著憶柳如花的容顏,心中難過已極,哽咽道“她生前極為愛美,每天都要照著鏡子,把自己打扮得美倫美奐為止。為此,我不知道嘲笑過她多少回。我說……”我咬了咬嘴唇,有淡淡的腥味自唇邊溢出,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說,你打扮得再怎麼漂亮也沒用,這宮裏唯一的男人又不會看上你,臭美什麼!我……我當時怎麼就可以這麼說她?我明知道她對他總是不能忘懷,偏偏要這麼傷她的心,我……真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