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姊姊照例冒雪而來。
溫暖如春的屋裏，此時此刻格外的安靜，我和姊姊麵對麵的坐著，隻姊姊坐在背光之處，周身籠著半明半暗的淡黃色光暈，讓我無法看清她臉上的任何神情，唯，她的眼睛都亮得出奇。
“飛雪，今天看上去跟往常好像有點不同，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姊姊望著我，緩緩揚起了唇角。
“沒什麼，隻是以前，我一直沒有發現，其實你一直都是叫我飛雪，很少叫我妹妹。”眉梢微動，我慢慢對上姊姊的眼睛“為什麼？”
姊姊啞然失笑“看你半是憂鬱，半是不快的樣子，原來便是為了說這個？好，好好，隻要你喜歡，我以後便不叫你飛雪，叫你妹妹可好？”一派哄小孩的口氣。
“姊姊到了現在還要跟我演戲嗎？”我偏過臉，雙眸之中射出似寒星冷月的光芒“當我發現其實是你自己下毒毒害你自己的時候，我便想找你好好談談了。可惜，當時你被皇上送出宮去了。姊姊，難道你到了今時今日還想要再騙我哄我嗎？”
“嗬嗬……”姊姊輕笑出聲，走至我的身邊，冰涼的手指輕撫著我的臉頰，一字一句溢出雙唇“飛雪，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一直騙你，哄你？”
“你……”瞪著笑容盈盈的姊姊，我臉都青了。
“看，你又生氣了，別這麼容易上火，你又忘記了大伯是怎麼交代你的嗎？看破、放下，自在。”姊姊格外溫柔地看著我，帶著我些許慈愛的神色，恍惚間，竟讓我感覺到看到了自己的娘親。
“你看你，被我一句話就氣成這樣。你這樣子可不成，飛雪，現在不比以前了，你再也不能向以前那樣任性了。你以前之所以膽敢胡作非為，任性行事，是因為你有一個可以依服的大樹。可是現在，你已經失去了這棵大樹。是的，我是說，你再也沒機會逃匿到另一片遼闊的天空下去。生，老，病，死，能隻都留在這兒。留在這個皇宮裏。所以，飛雪，我最最心愛的小妹，你聽聽姊姊的規勸好嗎？”
看著姊姊親近得幾乎跟我麵貼著麵，我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然後把姊姊那纏綿在我臉上的手抓了下來。
“你既然知道他便是我們的大伯，那麼……”我徐徐垂眸“你也一定知道我們的身份和冷家的身份。是娘親告訴你的，對不對？”
“對！”姊姊難得爽快的回答了我。
“可你當初為什麼就不肯告訴我？”我急怒起來，麵孔漲得通紅。
“告訴你？”姊姊的美目驟然沉凝，嘴角上揚，溢出一個諷笑“爹娘費盡心思把你送到大伯那兒，便是為了保護你，為了讓你遠離這些肮髒齷齪的事情，你卻想讓我告訴你？？”
“對，我就是想你告訴我，告訴我這一切一切的真相！！”我切齒大叫了起來“你難道不應該在我第一次到冷家的時候就告訴我真相嗎？你難道不應該在我把你帶出冷家的時候告訴我真相嗎？你難道不應該在背叛了我的苦心跟著皇帝回宮之後便告之我真相嗎？你難道不應該在我一次次對你產生疑惑的時候，告之我真相嗎？告訴我，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你為什麼要一次次對自己下毒，包括在冷家，在宮中？告訴我，當初娘要帶你回家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跟她走，而你，又為什麼在我好不容易用自由換取你的自由之後，仍是要跟著皇帝回宮？告訴我，……”我壓低了聲音，咬牙道“你為什麼要在我來的當晚，用催生之藥，險些把我們三個人全都害死。還有，那個青衣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的身上有那麼多個為什麼？”
“真相？”姊姊雙眸盈盈似水，櫻唇淺揚“真相是的殘酷，是血腥的。這些事情，一件又一件，是我心靈上最深的傷口，我不想說，我也說不出口。”
“你說！你說！！你說！！！”再荒謬的借口也許我也能理解，我隻想聽到她親口對我的解釋。
姊姊唇邊的淺笑霎時斂起，她靜靜地望著我，秀眸澄瑩似水“你非要我說出那些個血淋淋的真相？你非要聽那個犧牲了我們全家，來換取你自由人生的真相？你非要想聽我為了聯係娘親在京城的暗線，如何殘害自己身體的真相嗎？你非要聽太後為了要挾娘親重返粲花堂，如何淩辱和虐待我的真相？你非要聽我為什麼會早產的真相？至於那個青衣人，我告訴過你，根本就沒這個人的存在。”說著，她深吸了口氣，如花一樣的唇瓣輕輕顫動著，“飛雪，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你，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告訴你。”
窗外的雪，未免下得實在太大，轉眼間竟盈盈飛了我的眸中，然後靜靜地，靜靜地化成冰水流淌出來。我低垂著眼簾，隻覺得眼前白雪茫茫，遮住了姊姊的麵容，遮住了世間的一切萬物。心間胸口濃鬱翻騰的酸楚苦澀，慢慢自我嘴裏漾開，順著我的聲音彌漫在這小小的屋內“你——恨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