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天,藍,且清。藍得便如同菰安郡海邊那汪清藍清藍的海水。清的,便就我和師傅如同在深山中的那彎最清最冷的泉水。
自由的冬風,透過車簾向我迎麵撲來,雖然淩厲,但卻帶著抹深幽的香氣,那香氣婷婷嫋嫋,直侵人心肺。
我身著一襲錦衣暖襖,無力地靠坐在暖轎裏。為了早日去見姊姊,我給自己下了狼虎之藥,雖看上去已然恢複健康,但這身子到底還是毀了,別的不說,光是我那吐血之症,若不細細調養,也會變成閻王的索命貼,將我拘入地獄。
並非不能根治,然,我不願。我不想。我不肯。
我們天蒙蒙亮就出了京城,一路馬不停蹄向西而去,已經走了差不多有一整天了,天亦快黑了,就在我以為會在荒郊野外過夜之時,一路護送我的綠鬢卻告訴我到了。
在含煙和玲瓏的摻扶下,我慢慢從暖轎出來,這才發現,已然到了一座三麵環山,一麵臨水,傍水而建是村落前。村頭建有三間四柱五樓的青石牌坊,崢嶸巍峨,結構精巧。村內雞犬相聞,歡聲笑語,一座座粉牆青瓦、鱗次櫛比的農舍,連綿相接。整個村子,以正街為中心,層樓疊院,街巷蜿蜒曲折,路麵用一色青石板鋪成,顯得十分的整潔有序。
綠鬢領頭往村裏走了進去,此時,最後一縷夕陽也已隱沒,夜色已然將我們深深淺淺的攏住,村莊裏也已經亮起了點點燈火。勞作了一天村民們正圍聚在家中,享受著天倫之樂。見我們從村口進來,紛紛從屋裏出來,笑著熱情的和綠鬢打照呼,邀請綠鬢到他們的家中用餐。而綠鬢一邊含笑隨車帶著的一些食物、小玩意分送給村民,一邊向他們介紹說,我便是夫人的妹妹,如今特意從外地來看夫人。於是,大家又對我紛紛發起邀請,請我去他們家中用餐。如此的熱情,弄得我頗有些措手不及,好在綠鬢處理的十分老練,在和大夥的一陣東拉西扯中,輕鬆把被人群圍得不足所措的我給救了出來。
走入村莊中心一段路後,綠鬢帶著我們由南轉東出,再繞著一幢幢農舍,往山上走去。隨著山勢的漸高,山上的人家,相對少了許些,隻零零星星幾家而已。翻過山坡,在湖的南麵,便到了一家大型莊院麵前。這裏的風景極美,古宅老牆與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直令我以為已經誤入桃花源裏人家了。
綠鬢在莊院前敲了敲門,很快便走出幾農夫打扮的大漢來,他們雖然打扮得跟村裏的村民沒什麼兩樣,但卻個個目露精光,身形彪然,一看便知是武林高手。
綠鬢向領頭的大漢點了點頭,便領著我們向內走去,率先看到的,是一個栽種著花木果樹的庭院,緊接著,便看到了磚石雕鏤的漏窗矮牆、曲折通幽的水榭長廊和小巧玲瓏的盆景假山。快到內庭之時,那幾個大漢才止步不前。
往裏走,便進入內院了,院中種植著臘梅花,爛漫的臘梅恣意怒放,像一片輕雲籠在樓閣殿宇之間,而一身華服、大腹便便的姊姊便正在這片輕雲之間獨自撫琴。
見我們這些人慢慢走來,姊姊猛然怔住,她眨了眨墨玉般的雙眸,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低喃道“我是不是在做夢?”
“姊姊!”我再也忍不住,向她飛奔過去。輕輕抱著她那笨拙的身子,欲哭還笑“姊姊,是我,是我呀!”
姊姊怔怔地、傻傻地看著我,半晌,她檀口輕啟,粉腮微動,又哭又笑,又悲又喜地叫道“真的是飛雪!真的是我的小飛雪呀!”說著,她張開兩臂,將我緊緊地抱住,嚶嚶哭出聲來。
姊姊的淚水,一滴滴的滴落在我的臉上,滾燙,直化成一道灼熱的暖流,順著我的臉頰、頸脖和我的心裏滑去,令到我的心頭略略回過一絲暖意。
“姊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又悲又喜,低低地叫著她,緊緊地貼著她的麵孔,任憑肆流的淚水將她的麵孔打濕。我們倆個便如兩隻菰苦無依,顫抖在寒風中的孤雁一般,彼此眷戀在一起吸吮著對方身上的暖意。
良久,姊姊才放開我,見我胡亂的用衣袖擦著眼睛,忙從衣襟裏拿出一塊綢絹。她溫柔地抬起我的下巴,邊細心地替我拭著臉上的淚痕,邊搖頭輕歎道“傻飛雪,怎麼還是如此粗心粗腳的樣子,若讓宮中的貴人看到你這野猴子的樣兒,沒的又要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