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如同看到另一個姊姊。
而我,從來就沒有辦法對著姊姊爆發出火山一般的滔天怒意來。
於是,我緩緩抬頭,淡淡道“拿紙和筆來吧,隻是張藥方而已,何其簡單。隻是——”
隻是,縱有世間的靈丹妙藥,又如何治得好我心靈上千瘡百孔?
心若死了,又有什麼東西,能令它死灰複燃,死而複生?
穿堂的大風肆虐襲來,直吹得我瑟瑟發抖,將自己縮成了一團,慢慢隱進了被窩裏。
綠鬢長長地歎著氣說道“姑娘這屋子裏,也該適當填些東西。別的不說,這銀炭,總是要的。住在這屋子裏,連奴婢這樣習武的人,都會覺得冷,更何況姑娘那嬌怯怯的身子?”
冷嗎?
我隻是覺得——心,比身子更冷些!!
孟憶柳趁機說道“唉,就算是這屋子裏暖和了又怎麼樣?這皇後、德妃和銀貴姬一來,她還不得遭罪?”
說著,把我的一雙手雙被窩裏抓出來,伸到綠鬢麵前道“你看看她這雙手,本來好好的,便是受了德妃的‘拶指’大刑,所以才青腫成這樣。還有她的身上,已經受了幾次杖刑,你再看看她的臉,那是受了銀貴姬的撐嘴,才弄成這樣。還有,還有……”她掀起了我的褲角“你看看她這膝蓋青的,那是跪皇後給跪的。綠鬢,這事若是你再不管,她可就再也撐不下去,活活被那三個女人給虐待死了。”
綠鬢的眉心輕輕的皺了一下道“奴婢會提醒皇後娘娘、德妃娘娘和貴姬娘娘以後不要再來找姑娘的麻煩。但是,奴婢也要提醒姑娘,如今姑娘已經從昭儀降為充衣,身份地位,已非昔日而比。因此,切不可再向從前那樣任性行事,不可說錯一句話,不可走錯一步路。若當真是犯了宮規,忤逆了其他的各位主子而受了刑罰,奴婢也不好開口相勸呐。”
臨走之前,綠鬢站在門口,突然回過頭來對我笑著說道“姑娘,你可別嫌奴婢羅嗦,你仔細想想,這個世上除了皇上,還有誰會對你這樣好?姑娘犯下的,可不是普通的宮規,與人私通,那是要誅九族的。可皇上卻情願放你一馬,怕你做出傻事,又讓奴婢前來勸你。皇後、德妃和銀貴姬雖然對姑娘多有得罪,可總不至於了姑娘的命,你去想想,這又是為了什麼?以奴婢所說,皇上心中有姑娘,這是姑娘的福份,也不知是姑娘修了幾世才修來的,可偏是姑娘自己不知道珍惜。”
我驟然一愣,隻覺得心血如沸,翻湧的念頭如同滾滾的熔漿幾欲從腔子裏噴薄而出,我閉了閉眼,用盡全部力氣,才不至於尖叫著咆哮出來。
福份?皇帝心中有我,這便是我的福份?
她難道不知道,正是那個所謂心中有我的男人,親手捏碎了我和翼之的那絲希望,無情地毀滅了我和翼之向往的那種幸福?我的命運,便因為這種“福份”的存在,而變得悲慘蒼涼,求生的欲望早已棄我而去,留下的,唯有無盡的冥黑和無盡的痛楚。
我哆嗦著嘴唇,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口,唇角顫抖得厲害,拚盡全力,才凝成一抹苦澀的笑意來。隻是,那笑意尚未暈開,兩行清淚便已忍不住落下,順著顫抖的嘴角,一滴滴的滴落在我的衣襟之上。
“多謝皇上賜予的福份。”我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臉上冰涼涼一片“若非這份福份,我早該千刀萬剮,若非這份福份,我又豈能當上這不知道幾品的充衣享盡榮華富貴呢?”
綠鬢先前臉上還有一絲笑意,待聽得最後一句,臉上已是勃然作色,冷“哼”了一下,掉頭就走。
“哎呀,你這又是何必呢?”孟憶柳長籲短歎道“向她低個頭,認個錯,說句謊話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幹嘛這麼死心眼,非要把自己逼死不可呢?”
“唉,孟美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這性子,讓她死則容易,要讓她向別人搖尾乞憐再加上虛情假意,這可真比要她的命還難呀!”玲瓏小心地替我掖好被子,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