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2 / 2)

我的身體在她精心照顧下,一天天地康複,而我對她的了解也一天天加深,她是成都一所高校中文係的教師,篤奉佛教,所以常去普照寺。她知道了我是一名浪跡天涯的攝影師,給我講了很多關於藝術和攝影的認識,以及感悟,對我感觸很深。

幾天後,我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思維也跟著活躍起來。甚至比從前更活躍,有一種遏止不住的激情象瀉閘而出的蓄洪迫使我要去創造什麼。

在我要出院前一天,她說讓我等著,讓我看一件寶物。那天也下著小雨,我推開病室的窗子,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蒼翠。我靜靜地望著。中國的大江大河,高山森林也經曆了不少,唯有窗外這片綠色在我看來是真實的。似乎我的生命,也漸漸地被染上了這種原始的,未經調和的色彩。江南的綠色比北方多滋生出了一份情意,深邃,渺遠,好象每一抹綠色都掩藏著一段“欲說還休”的淒美愛情故事。

“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我腦海中,浮起了那個女人嬌小玲瓏的背影。一襲潔白,盛開在那斑駁的石板路上,從容而淡定,孤單卻又執著的背影。向著林盡頭的那個百年古刹,也許,她是為了靈魂而朝聖吧。我閉上眼,隔著一層空靈迷蒙的雨幕,看到了一朵朵潔白的小花,悄然地綻放在一片蒼茫的竹海中。白的純粹,綠的也純粹。

“草木皆有佛性,菩提不外人心”,一個擁有真實生命和靈魂的女人。我不禁這樣去想。

那股熟悉的,讓我沉醉而忘了複歸的淡淡檀香四散彌漫開來。是她來了。

我一個激靈,有衝動想要和她一起去窗外的這片綠色中走走。

“別動,等身體完全康複了我帶你遍遊成都。現在,有一件寶貝,我要給你看。”

不等我問,她就在我眼前展開了一幅字。看她那虔誠的樣子,我想笑,卻不敢放肆。在她麵前,我竟變得象個孩子一樣乖順。

“狂的厲害。誰的手筆?不象是出自當代人。”我想不明白,她會把這樣一幅與她性格氣質完全不符的字當成寶貝。

她淺淺的笑了。 “你應該了解吧,李白的詩歌,裴民的劍舞,張旭的草書,是為大唐三絕。”她象一個古刹中的智者,磐坐宣講。我半倚著牆壁,似一個尊師敬老的小學生,認真聆聽她的每一句話。

“他們三個呀,和你一樣,都是在藝術上追求浪漫個性的典型代表。灑脫,不羈。”

我竟在她麵前變得透明起來。

“你看這幅字,象急瀑湍流般噴薄而出,那種奔騰的氣勢,讓欣賞者幻入了一種騰雲駕霧的藝術至境。你是搞攝影藝術的,在我看來,書的藝術在氣勢和境界的構造上講究一個放字,而攝影藝術則正相反,要求氣勢和境界的收。這種放,不是一覽無餘,而是線條造型的流暢生動;這種收,也不是緊張寒酸小家子氣,而是一種情感的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