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裏麵的另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最先還是二殿下反應過來了,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突然慌張的像個孩子,這樣熟悉的舉動,讓徐崢沉重的心莫名的輕了許多。已經有很多年徐崢沒見過他現在這個樣子了,他就連在人前要麼就是一臉的風、流倜儻,要麼就是陰鬱精明氣勢逼人,讓徐崢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忘記了曾經的孩童時光。
那時候他也還小,將將七歲的年紀就讓他的父親送進了宮,為皇子做伴讀。
兩個人相仿的年紀,或許因為他更大一些,性子拘謹,不像小皇子那樣淘氣總喜歡闖禍,闖完禍以後的小皇子,總會一臉紅撲撲的,被宮裏的奴才追的到處跑,藏到他的屋子裏,手足無措的站到他麵前,想要求他幫忙,又慌慌張張的不敢說。隻是過去十年有餘了,兩個人都不再是懵懂不知事事的孩童,一個人已經是大宋赫赫有名的軍神,另一個也是為高權重的皇子王爺,卻還是如昔,又多又不同,隻是他依然喜歡稱他為殿下而非王爺。
其實剛剛在門口他就猜到了大半,現在看見趙君瀾無措的樣子,心中明了了。
孩童時期的情誼,讓他冷硬的心漸漸柔軟起來,記憶中唯一一片溫暖的記憶就是眼前的人帶給他的,就算後來這個人那般逼、迫他,他也沒有辦法狠下心腸。
他以前的十七年人生當中這個人對他太過重要,如兄,如父,更如君。
衝著站在一旁幹著急的小德子揮了揮手,沉默的看著小德子不情不願的退了出去,才板起臉來看向趙君瀾。
“殿下,你又是偷跑出來的?”
“以前年幼偷跑出宮就算了,現在京城局勢動蕩不安,這個當口你還裝病偷跑出來。”
“如果途中、出了什麼事,你讓臣等如何自處?”
難得的兩個人因為京城的那次不歡而散之後,隔了第三個月,第一次這麼沒有逼、迫,麵對麵的相處。
站在他對麵的趙君瀾已經在徐崢開口說話間,收起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慌亂,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眼中不時閃動著欣喜,徐崢與以前一樣,帶著關心的斥責,讓他失落的心升騰起來。就算外表在過於陰狠冷厲,在徐崢的麵前他永遠都是兒時那個任性的小皇子,隻是一個期待人表揚的關心的孩子,不管他的手段有多麼毒辣,強勢。
“長卿,我可以是當你是在關心我麼?”
“......”
“關心殿下,是臣子的責任。”
麵對那雙閃爍著莫名光彩的眼,徐崢下意識低下頭,依然規規矩矩的恪守著臣子本分的回答。
是的,這隻是責任。
低下頭的徐崢沒有看見趙君瀾臉上一閃而逝的嘲諷,眼中就連自己都不曾知道的莫名神采,漸漸黯淡下去。
站在華麗的大木桌前,第一次趙君瀾感覺到,眼前這個人跟他的距離有多麼遙遠,那是他怎麼努力都無法逾越的距離。
兩個人之間隻隔了一丈遠,隻要他伸出手臂就能夠抓、住那個人的肩,可是他能夠看見,徐崢在兩個人之間不知從何時起就這樣硬生生的化出了一條線,謂君,謂臣。
就是他這樣的疏離,就是他這樣的冰冷,才讓他不得不想要使出各種手段圈禁在自己身旁。
責任,就是所謂的責任將這個人帶離了他的身旁,逼、迫著他成長,不能夠在像兒時一樣窩在那個穩健的胸膛中撒嬌任性。也是所謂的責任,將這個已經長成了鋼筋鐵骨一樣的男人綁在了他的身旁,都是責任。
沉默,各種情緒一一的在趙君瀾他的眼中閃過,臉上又恢複了慣有的狠厲。
“的確,這是你的責任。”
“本王到這裏都有四日有餘了,現在你才想起來跟我扯這些責任,不會嫌太晚了麼?”
“說吧,來找本王有什麼事?”
趙君瀾冷哼了一聲信步走到了窗子旁,麵向窗外,寬大的廣袖背在身後,竟那雙握緊的雙手蓋住。
“請殿下回京。”
“徐長卿,你難道不知我為何在這個時候裝病跑到這來麼?你根本比誰都清楚!”
徐崢突然跪倒在地,長衫的衣擺像水簾一樣鋪開,他的動作說不出的優雅,可是窗邊的趙君瀾根本就沒有心情欣賞。
這樣突然超出他預料的事情,讓他真正的措手不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相伴十餘年,臣一直當殿下是弟弟,是親人,是此生唯一效忠的人,僅此而已,如果殿下即便如此,依然想要臣的身體,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