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血,飛濺,落在了安靜的伏在狐狸背上的彩萱眼前。
有幾滴,還帶著屬於生命體的腥和熱,在她的眼前飛速的冷卻,凝固,至最後便成一個惡心的黑點。
銀色的狐狸皮毛上盡是鮮血,那些溫熱的液體似乎叫它一瞬間興奮起來,口中發出低低的吼聲,難耐的用鼻尖蹭了蹭地麵上的屍體,胸腔裏蒸騰起一種想要將它吞吃入腹的衝動,而偏偏它的腦海中還殘存一絲屬於人的清明,到最後,似乎是忍住了,“唰”的一下變回原形,彩萱的身體被扔起,隨後騰空,最終落到他的懷中。
紅印的神情麻木,抬腳朝前走去。
大小妖目睹了那一場極盡血腥的單方麵屠殺,紛紛四散為他繞道。
他抬腳朝前走,穿過幾個半圓形的山丘,速度飛快。
“紅印……”
懷裏的人發出斷斷續續的叫喊。
銀發的少年低下頭,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
“我在……”
紅印嘴角的笑容寵溺,緊了緊手的力道,堪稱依戀的目光流連在她的麵容上。
“將行行止,旌旗蔽空,軍行未止,鐵騎錚錚……”
山鬼一般清冷的聲音,動聽的歌,在耳畔響著,彩萱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紅印嘴角的溫柔亙古不變,唯獨變的,是那雙深邃的眼睛,清明不見,一片赤紅的混沌。
順著他幾近完美的側臉,彩萱的目光滑落在他的脖頸。
那裏一株曼陀羅花般妖嬈的紅,蛛網似蔓延,像是人的筋絡爆出體外後猙獰的鼓起,又像是詭異的觸手,正一點點收攏,握緊了他的喉嚨。
那是什麼? 彩萱努力想要看清,可是越看眼前越是發黑,腦中一陣陣昏沉,失血過多的後遺症暴露無遺。
“紅……印……”
那個白衣少年對懷中人的呼喚充耳不聞,他長身玉立,眸若琉璃,一頭雪發風華絕代,傾盡天下。
“將行行止,旌旗蔽空,軍行未止,鐵騎錚錚……”
“長車踏破,白羽飛淩,高歌一曲,助我前行!”
“軍常在,社稷安寧,男兒血,護國安平……”
“君常在,賤虜歸請,卿不老,馳騁至今!”
“卿不老……馳騁至今!”
紅印的腳步有些踉蹌,那些擋路的猛獸,被毫不留情的一一除去,滾燙的血,懷中逐漸冰冷的身體,越來越紅的眼睛,升騰的魔性。
伴隨著永不止息的歌聲。
“哈哈……”
“哈哈哈哈……”
紅印笑著,眼淚一點點湧出來,幾乎是奪眶而出,爭先恐後的落下來,濕了他的脖頸,順著鎖骨,流進胸膛,流到最貼近心髒的地方。
前世的太子宏,背負惡名一敗塗地的時候沒有哭過。
今生的紅印,腿上帶著枷鎖,被燙上賤籍烙印的時候沒有哭過。
甚至,沉寂百年幻化人身,第一次看見她轉世的時候,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是,如今在這蠻荒的曠野,耳邊隻有呼嘯的風,眼前是一片荒蕪,他去不到天堂,回不了地獄,不敢踏足魔君的地盤,人間也失去了一席之地。
所有的平靜都被打破,他第一次認清了現實。
他不在是那個一身清風傲骨的太子宏,他手裏,沒有可以踏平山河的千萬鐵騎,他身側,沒有冠絕天下的謀士能臣,甚至,他都沒有一個家。
一個可以自己沉醉於夢鄉,靜待她歸來的家……
他太弱了。
他變成了一個隨便揮揮手就能被打的魂飛魄散的厲鬼。
他為了躲避發現他身份的沈珂逃入妖界,因此,魔主的封印失效。
這具上古神獸體內的血脈蘇醒,肉體裏的妖性正在一點點的被挖掘出來,而作為人的他,已經無法控製。
他會這樣慢慢變成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沒有心,沒有思想,沒有痛,沒有知覺。
他不甘心。
麵前又一隻巨大的妖獸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嘴衝了上來,九尾狐的烈焰附著在鋒利的指爪上,暴力的一把揮去,生生將它從中間撕成兩半。
漫天的血雨紛紛揚揚……
紅印愣愣的站著,如同抱緊拯救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緊緊抱著他懷裏的人,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