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由引導人民》不再走出盧浮宮?(2 / 2)

同時代人難以理解他對美和寓意的複雜表達,唯有波德萊爾,曾經準確地捕捉到並始終讚頌他的偉大和獨創:“如果允許談論繪畫中的道德,那麼,他作品的道德意義也帶有明顯的摩羅教的性質,他的作品中隻有破壞、屠殺、火災,一切都在為反對人的永恒的、不可救藥的野蠻而佐證。被燒毀的、冒著煙的城市,被割喉殺死的受害者,被強暴的婦女,被扔在馬蹄下或發了狂的母親的匕首下的孩子。我認為,全部作品像是為命運和不可救藥的痛苦而寫的一首恐怖的頌歌。”

這些場景,在《自由引導人民》的畫麵中幾乎全部具備。畫作完成於1830年“七月革命”之後,德拉克洛瓦以三塊畫布拚接為2.6米×3.25米的巨大畫幅。畫家當時32歲,他反對波旁王朝查理十世的專製統治,頌揚個人自由,但對革命的態度其實十分模糊。他隨民眾上了街,但作家大仲馬目睹到,畫家和自己一樣,隻是“混亂中的興奮旁觀者”。在畫中,自由女神被描繪為一個立於街壘之上的袒露胸臂的普通婦女,手中揮舞著三色旗和武器,頭上戴著大革命時期象征自由的弗裏吉亞軟帽,而她腳下死難者遍地,有起義者,也有被起義者殺死的軍官,畫麵讓人感受到革命噴薄的激情,卻也有和激情並存的恐怖、野蠻。正如法蘭西學院院士勒內·於熱曾指出的那樣,德拉克洛瓦雖然畫了《自由引導人民》頌揚自由,不過幾年後他就表示反對暴力革命,開始譴責這種大多數人的勝利,“因為,他們認為,在上升的民主製度中,大多數人對個人的威脅更嚴重”。

所以,當畫作在1831年的官方沙龍中首次展出時,保守者自是深惡此畫頌揚的反抗和自由,革命派不喜歡它過於真實表現的破壞和痛苦,而在藝術界,擁有話語權的學院派人士批評它毫無美感,畫麵髒亂。最終,《自由引導人民》並未獲得勝利者推崇,取得政權的路易·菲利普的“七月王朝”政府以3000法郎從沙龍購得此畫,很快將它從盧森堡館中撤下,變得不知去向。據說後來畫作還是還給了德拉克洛瓦本人,被擱置在他一個親戚的鄉下別墅裏。

從19世紀30年代後期開始,德拉克洛瓦在畫界的地位已經上升,可以接到不少政府的重要裝飾工程。但奇怪的是,《自由引導人民》仍無法得到公開展示的機會。1855年世界博覽會在巴黎舉行,那屆的美術展示部分有兩個法國展廳,一個屬於新古典主義的代表人物安格爾,另一個給了引領浪漫主義的德拉克洛瓦。為了爭取展示《自由引導人民》,德拉克洛瓦曾親自去向拿破侖三世申訴,卻未能獲準。4年後,1859年的沙龍畫展是德拉克洛瓦參加的最後一屆,他送去8幅作品,其中有《基督被釘上十字架》、《聖塞巴斯蒂安》、《劫持呂蓓卡》、《哈姆雷特》等代表作,但是,《自由引導人民》仍然不能獲得展覽資格。直到1874年,在德拉克洛瓦去世11年後,《自由引導人民》才終於進入盧浮宮畫廊,成為國家永久收藏。

德拉克洛瓦畫作:《希俄斯島的屠殺》

“博物館給予了政治社會一種共同崇拜共有曆史的凝聚力”,在這以後,這幅畫作的地位不斷提升:它出現在法國政府1980年推出的郵票上,也被印在了1983~1992年的100法郎鈔票上。

《自由引導人民》可以算是博物館以圖像詮釋曆史的經典案例。而在當年,傾力讚頌德拉克洛瓦的波德萊爾在那些熾熱的評論中也隻是偶爾提到這幅畫,在他心目中,德拉克洛瓦最偉大的傑作屬於《但丁和維吉爾共渡冥河》、《希俄斯島的屠殺》,或者《沙爾丹納帕勒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