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憶望著你(3 / 3)

庭然被這樣問,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上車之後,庭然回過頭,發現申澤還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車離開。

到最後她也還是沒有開口,說出那句“謝謝”。

真是個連回報的都不懂得要的傻瓜呢。

可就在剛剛,她連打遊戲都完爆了申澤的時候,她確實什麼都沒想,她的世界隻有眼前虛擬的戰鬥,以及身邊人誇張的叫嚷和笑聲。突然庭依的電話打了過來,打斷了她難得的美好回想。

她冷漠的聲音還沒準備好,卻聽到電話那頭庭依清晰的嗚咽聲。

掛掉電話,庭然慌張地跑下公交車。申澤的電話是時候的打來,說她把那個盒子落在了那裏,她卻打斷了申澤的話,脫口而出了一句——

“拜托了,我需要你。”

你我殊途同歸

庭依的學校離申澤家很遠,又趕上下班高峰期,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本來就是放假,學校裏空無一人。

剛剛在電話裏,庭依哭著說,有人把她關在了衛生間裏,她出不去。

他倆彎著腰,從傳達室窗台下麵匍匐進去,庭然突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庭依在幾班。“這樣,咱倆分頭找。”申澤拍了拍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小聲嘟囔,“希望已經沒有人了,否則會被打吧,一定會被打吧……”

庭然情緒壓抑了一路,突然就笑了。

最後還是申澤在三樓女廁裏把庭依放了出來,庭然衝過去,正看見庭依趴在洗手池旁用涼水洗臉。她的腳步硬生生停在了門邊。庭然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每次她和庭依麵對麵,都好像隔著一層隱形電網,手指伸一伸,最終還是要放下。“你沒事了,我走了。”庭然朝申澤使了個眼色,轉身就往樓梯口走。

申澤不明所以在後麵追她:“喂,就這麼走了?你剛才不是很擔心的麼?”

“閉嘴啦。”庭然擰了擰眉頭,生怕他的話被庭依聽到。

“庭然!”

剛走到樓梯口,還是被叫住了。庭依還站在女廁門口,頭發都是濕的,狼狽的貼在臉上。她倆對視了很長的時間,誰都沒先開口,直到申澤忍不住出聲,她倆才異口同聲:“閉嘴!”

申澤雙手舉起來做出投降狀,死死閉住了嘴。

“庭然,”庭依終於下定決心,“一起回家吧。”

“算了,我還有事。”

庭然剛想拽申澤走,申澤卻先一步跑下了樓。“我剛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走啦。”申澤仰著頭朝她喊了一句,逃也似的跑掉了。

雖然百般不情願,她倆還是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車。

在車上,庭依講了自己原本是來學校看球賽,卻在一通嬉笑打鬧後,被同學當做賭注,關在了廁所裏。她是如何在裏麵求饒,卻還是聽著那些人說笑著走遠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年我對你做的事,我其實一直都在回避,我想用年紀小,想用開玩笑一筆帶過,可是……”庭依一鼓作氣地說,“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庭然猛地吸了一口氣,深深吸到底,連呼吸都困難了,才慢慢,不舍得一樣呼出來。她聽見庭依說:“那天我隻是生氣,我想就一會兒,就關一會兒。然後我就對爸媽說沒看到你,可他們好著急,他們越著急我就越不敢說實話。我們到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晚了,門口已經不放人上山了。那時候我也害怕,可管理員問我最後在哪兒見過你,我怎麼敢說啊……我就是膽小,我總是害怕爸媽老師不疼我不信任我了……”

公交車在黑夜裏行駛,外麵的光奇形怪狀,一閃而過。到站的一瞬間,車廂內的燈亮起,庭然才看見玻璃上自己模糊的,流淚的樣子。

她想聽的,一直都是一句道歉而已。然後不需要什麼相擁而泣,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她們本來就應該是這世上最親的人。她知道這些年給庭依帶來了多少壓力,庭依努力的叛逆,隻為了能吸引到父母的注意,可卻把自己逼到了今天這樣的境地。

所以即便是錯,這些年,她和她的,也算是相抵了。

“不過,你居然還留著這個。”庭依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庭然麵前,竟然是那個她以為已經燒了的蝴蝶結發夾,“剛才他給我時,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不過仔細想想,好像還是有印象。”

“他?”

“是啊,不是你男朋友麼?”

庭然看著那個蝴蝶結發夾,想著申澤是怎樣偷偷將這樣東西藏起來的,不禁失笑。這個人,好像比想象中聰明一點。

“才不是男朋友呢,那個笨蛋。”庭然聳聳肩,“不過……大概算是個,重要的人吧。”

在天願做……

庭然高三的那年,被學校推薦去市裏參加一個知識競賽。因為是市裏舉辦的,決賽又有電視台錄影,學校非常重視。

預賽,半決賽,題目都大同小異,沒有太多書本上的死知識,反而天文地理曆史生活常識都有。隻有大致方向,卻沒有明確的題目範圍。其實根本和記憶毫無相關,庭然不得不在短時間內自己搜索總結可能的題目,壓力與日俱增。

她想和老師解釋,她並不是他們眼中的天才,她隻不過是記憶裏高於常人而已,而且也並不是百分百激發。可是她看著老師父母對她報以那麼多的期盼與信任,她說不出口。

決賽那天是周末,班主任更是呼籲全班同學都帶去觀賽。庭然站在台上,隻能看見底下密密麻麻,還沒開始,已經出了一手心的汗。

結果還是在“下麵哪個選項是食物三明治的正確由來”上卡住了,答案選項有地名,人名,還有寓言,但是她根本沒見過。隻有一次求救機會,但她不知道能打給誰,爸媽根本不可能知道,又不會上網,庭依又偏偏在補課。她突然想到了申澤,她眯起眼睛看台下,確認不了申澤在不在。

所幸電話還是接通了,庭然說了題目之後,申澤在那邊沉吟了一會兒,最後幹脆地說了:“不知道。”

庭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以為申澤至少懂得查一下網絡,結果竟然直接拒絕了。與此同時,她也徹底輸了。

下了台之後,庭然從後台抓起自己東西就落荒而逃了。結果一出去,正撞到站在外麵的申澤。

“原來你在啊……”看到申澤在這兒,庭然也就釋然了,“我先走了。”

“三明治的由來應該是英國的一個小鎮名,鎮子上有個伯爵,非常沉迷遊戲,他的仆人怕他餓死,就給他麵包和火腿夾起來的簡單食物……”

申澤麵不改色的說起了這個故事。庭然卻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你知道?”

“唔……”

“那你為什麼說不知道!”庭然簡直覺得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走下台的,她不敢看下麵老師的表情,不知道怎麼和爸媽解釋,她感覺糟透了。申澤的出現正好給了她釋放壓力的出口,她掄起包,失控地甩在申澤身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我怎麼辦!你說我怎麼辦啊!”

申澤隻是用手臂擋著,略微後退了幾步。直到庭然沒力氣了,鬆垮垮丟掉了包,蹲在了地上,他也跟著,坐在了旁邊。

“我隻是覺得……怎麼說呢……”申澤撓著頭,努力想找合適的措辭,“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為了他們贏。”

庭然停了哭泣,抹了把眼淚,歪頭看申澤。申澤好像受到了莫大鼓舞,居然手舞足蹈了起來:“你想啊,就算你這次贏了,他們也覺得是因為你聰明,你就該贏。而你呢,你得到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之後也許他們會讓你做更多你不願意做的事兒,但現在你最應該做的是念書,考大學啊。”

“我知道,可是……”

她有些害怕,一方麵討厭著其他人給的壓力,一方麵,她又習慣了這樣的注目。她一直不善交際,從來都是其他人主動來注意她的。如果這種注目沒有了,那麼會不會……

“有我呢。”申澤在一旁小聲嘟囔了一句。

庭然仿佛是聽清了,不過她還是問:“什麼?”

“我說,我肯定能考上一所很棒的大學,你得加把勁兒啊,不然追不上我。”

說完,申澤煞有介事拍了拍庭然的肩膀。

“你臭屁什麼,就你的腦袋……誰要追你了啊!”

庭然揚手要打,餘光瞥見班主任從門口走了出來,她下意識拉起申澤就跑。

傍晚的夕陽就在他們盡頭,映得視線裏都是耀眼的紅,而眼前人聲鼎沸的路,也好像變成了花團錦簇。庭然跑著跑著,竟然覺得輕飄飄,而一旁的申澤,好像變成了她另一扇翅膀。或者說……

——嗤,誰要和個笨蛋成比翼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