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周絢沒覺得這樣的氣氛有多尷尬,相反的,比起在感情並不太好的堂哥堂姐跟前費盡心思找一些能迎合他們的話題來促進所謂的親情,她還挺喜歡與周楚光的這種默契的安靜,特別是在她心緒淩亂的這一刻。
快到住處的時候,周楚光問她:“爸下周生日,你怎麼安排回去的時間?”
周絢這幾天與蘇瑩通電話,結束前必定會被提醒周中德快過生日這件事。在她十二歲以前,周中德一直在外省任職,十五歲之後,她一直在國外生活,偶爾寒暑假回來,幾乎撞不上他的生日,所以她給周中德過生日的次數連一個巴掌都算不夠。她從小與周中德的關係不好,尤其這幾年,要不是顧忌著蘇瑩,她連每兩周例行公事的電話問候都不願意打給他。但過生日這件事,她是一早便答應了蘇瑩要回去的。
她告訴周楚光:“我打算坐周五晚上的飛機去,周日晚上回。”
他問:“票訂了?”
她搖頭。
他說:“我給你訂,一起回。”
她說好,左右想了想,還是細著聲音告訴他:“曉丹姐來上海學習,前幾天我們一起吃了頓飯。”
他大概已經被王曉丹打擾過了,麵對她的坦白,並沒有什麼驚訝或是不悅,靜了片刻,交代她:“她人是挺好,如果下次再叫約你,你應約也可以,但你自己就不要主動聯係她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雖然是離了婚,但又不是大吵大鬧的散夥,況且王曉丹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能不起矛盾就不要太不給別人麵子。
周楚光送到巷子口。
周絢下了車,等周楚光的車離開,她又在黑漆漆的路邊呆站了一陣子。
天氣漸熱,不通風的地方十分悶燥,她身上很快冒出了一層細汗,於是拐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根冰淇淋,一邊吃一邊往回走。
走上樓,手裏的冰淇淋也吃完了,她騰出手來,低頭往包裏翻鑰匙。包裏的東西不少,找到鑰匙,沿著樓梯扶手拐彎踏上新的樓梯,她一抬頭,看到薑豫銘站在她門前。
他一整張臉寫滿了不高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哼發問:“你到底是誰?”
忽然間看到他再次出現在這裏,她原本是應該感到驚訝或是憤怒的,但她心中一時沒湧起那麼多感觸,反而是自然的承接了一句:“你剛才不是看到了嗎?還猜不出我是誰?”
麵對她的平靜,他顯然越發的不滿意,低聲吼道:“你騙我!”
她沉了沉氣,抬眼直視他;“是啊,我是騙了你,但你有什麼損失嗎?如果有損失,你講出來,我賠償給你。如果沒有損失,那我是Echo,是周絢,還是張三、王五,又有什麼區別?”
他卻問:“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她霎時感到哭笑不得,擺出隨性的懶散姿態,澄清道:“我對官場和商場那些爾虞我詐的故事不感興趣,也沒有那麼大的犧牲精神去想法設法接近你套取什麼有利信息。我當年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找個男人玩一玩。我丟出去的飛鏢絕對不是要故意插在你身上,一切都是恰巧罷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能說的就是這麼多。”
他一直盯住她,等她說完話,他還是一言不發的盯住她。
她聳了聳肩,抬手捋了捋額前散下來的碎發,又說:“薑總,大家都是成年人,說句不好聽的實話,當年的你和當年的我相比,很明顯是你占了便宜。你不喜歡我,我們的身份也是相互排斥的,你現在這樣的行為讓我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當然,如果你是來找我討個說法的,那我也已經向你說的很明白了。或者我再重申一次。我姓周,叫周絢,是周楚光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爸爸是周中德,大姑媽是周豔玲,大姑父是誰相信不用說出口了吧?”
他的神情慢慢放鬆下來,像是終於被她的一席話點醒了。
在費城找不到她的蛛絲馬跡,讓費正瀟在國內查也沒有尋到蹤跡,他就應該猜到她的身份背景不會是她說的那麼簡單,可他今晚所見、所聞、所打聽到的、所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到底還是讓他震驚了。她居然是葉家那邊的人!她怎麼會是葉家那邊的人?
她見到他的怒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靜著呼吸等待他完全恢複平日的冷漠神態。
他最終邁開步子,一階樓梯、一階樓梯的往下走。
他冷冷看著她,雙眸中的人越來越靠近,可那種疏離感卻越來越強烈。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其實他從未認識過她,過去遇到的她是一個幻影,而現在、將來,他都沒有機會、也絕對不可以去認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