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躺在冰室中,一動不動,仿若死去一般,也可能當真已經死去了。
顧之舟看著他,又看向玄烈,見他一臉漠然,忍不住便想伸手撫摸一下他的臉頰,但他的手指卻輕飄飄的,仿若一陣煙塵,又好似一抹影子,感受不到半點兒溫度。
若我不做頃,還能如何呢?便看著他去送死嗎?
他如此想著,便伸手過去,隻覺長久來全無感知的魂魄忽而起了一陣刺痛之感,顧之舟眸中泛起驚訝之色,然不過一瞬,他便被彈開很遠!
為何會如此?他皺眉看著頃的身體,卻是感知到了一抹微弱魂力,隱隱在頃的體內遊離著。
顧之舟停在床邊,眸中皆是複雜之色,卻是不由想——莫非頃並沒有死?如今隻是有魂魄處於昏沉狀態,深睡在意識層之中,才會令他們認為頃已然死去,才會製造幻境,將頃的一縷殘魄放入其中蘊養?
卻不想,到頭來,竟是被自個兒占了便宜。
顧之舟苦笑一聲,左右想想,他這便是欠了頃的了,遂,他盤腿坐於地麵之上,一雙眸微紅,結了手印便開始召喚頃的神魂……
一刻過去,一時過去,頃未曾醒來,顧之舟的魂魄卻已是越來越淡,看上去便似一抹青煙,隨時便要消散在空氣中一般。
恍惚中,他忽而聽著玄烈喊了一聲:“頃!”
他見著他麵目之上滿是驚喜之色,看著頃微微動彈了的指尖,便仿若得了整個世界……
剩下的,顧之舟便再沒瞧見,他眼前隻剩下了一片黑暗。
於那黑暗之中,時光不停的流轉著,亦或者,時光是停滯不前的,因為這濃鬱的夜色在顧之舟看來,並無二樣。
哦,如今他也不能看了,他沒了魂魄,他不知曉自個兒是什麼,或者他成為了這天地之間的空氣,或者他成為了一粒微塵。
但悲哀的是,他還有思想。
忽有一日,他聽著有人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這個寂靜的黑夜,清脆的,是兩個女子的聲音。
“聽說今日窮奇大人又去迷蹤山脈了,那落日峽穀之中出了一奇獸,窮奇大人也給頃大人捉了回來。頃大人不過隨口提了一句,真真是令人羨慕啊!”
“你羨慕又能怎的?再過一月,窮奇大人便要和頃大人成婚了呢……”
這說笑聲愈發遠了,顧之舟忍不住想去看看,想去聽聽。
但他沒有身子,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窮奇要與頃成婚了?
他明明問了自個兒——阿舟,你可願與我成婚?
不,他沒喚自己的名字……
他喚了嗎?
顧之舟愣愣地想著,他如今的記憶,已然愈發的混亂了,卻不知再過多久,他便不記得玄烈,也不會再記得自己了。
便在此處安安靜靜地做一顆灰塵,或是做一顆石子,再不會有波瀾。
“你甘心嗎!”
這聲音忽而傳來,震耳欲聾,響徹天地間!
顧之舟覺得自己沒有身體,卻還是忍不住顫抖,他想流淚,卻隻有悲哀地情緒愈演愈烈……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他發現他忽而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了,而這個黑暗的空間漸漸變亮,開始刺目起來……
“你不是說一直想看看那瓊貓嗎?本尊去借了一隻,與你養著玩。”
這聲音極為熟悉。
又有一人道:“玄烈,你是不是將瓊貓之子虜了來?你快快送回去!我都當康便已然夠頭痛了!”
玄烈?
他還未曾多想,便隻覺得有人極為粗暴抓著自己,口中說著:“既你不要,那便燉了與你補身子。”
將誰燉了?!
顧之舟赫然便睜開眼眸,直直看向眼前之人,卻見,這男人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正帶著三分戲謔笑意看著前方。
是玄烈。
它不由轉頭看過去,那少年著一身白衣,姿容清雋,眸若桃花,見他醒了,一臉驚喜神色隻道:“這瓊貓還真是漂亮,雙瞳竟是異色。”
玄烈見他一副喜歡模樣,便將手中的小東西拎著又往他身前送了送,口中隻道:“你喜歡便養著,我當真與他父母講說了,待到能化作人形,再與他們送還回去。他們也是樂意之至。”
頃眼眸中俱是渴望,想了想,才伸出手來接。
顧之舟心中一驚,待玄烈撒手,他忽而便直直蹦下去,向著內室跑去,於那梳妝鏡前才緩緩坐下。
瓊貓?他如今便變作了這個東西嗎?
他看著銅鏡裏頭,一隻毛色雪白的貓兒,正直直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它雙瞳透徹,一隻好似大海般蔚藍,一隻,又好似碧玉般幽綠透徹,令人看上一眼,便仿若要迷醉在這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