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老夫現在,哎,可別落人口實。”“相爺提醒的是。”
弘農的夜,靜了下來。還沒到月中十五月圓時分,天上那一輪殘月竟已經是如此的明亮。除了偶爾飄過去的幾朵雲彩,偌大個天空,竟也顯得是如此的寂寥。這時期的宵禁已經不如早些時候那麼嚴了,可是這夜間依舊冷清著。連年戰亂,苦的是黎明百姓。雖不是那戰時一般的十室九空,也是人丁稀少。一將成名萬骨枯,杜工部這一句詩當真是石破天驚一語中的啊。為了一己的功名利祿,掀起來這一次又一次的無端戰火。千裏中原,不知道已經覆蓋了幾層白骨。再慘烈的戰爭,死的終究是無辜百姓。就像這弘農城,太平日子過不了幾天,曾經也算是個大城的弘農,多少有一些空曠。
一個人的夜,總是有一些空曠。令狐綯不禁地吟誦起杜工部的《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牽衣頓足闌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道傍過者問行人,行人但雲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裏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複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是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
“老爺不好啦,三公子在丹鳳門聚眾,說要投軍安西。”一家仆急匆匆的闖了進來,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似乎這一路是馬不停蹄啊。
“是麼,隨他去吧。好男兒誌在天下,不能總是囚在籠裏。”令狐綯的神色已經有些暗淡。“往家裏寫封信吧,讓高峰跟著老三一起去吧,起碼有個照應。我老了,管不了他了。”男兒誌在出鄉關,怎會曉得馬革裹屍還。老夫不出長蓬蒿,稚子無憂走風雨。年輕人總是如此的年少氣盛,去了經曆點挫折應該也是好的。“等會我書信一封,你交給高峰,讓他帶給張大夫。征兒一個人在那,總要有人照料才是啊。”
“好的,老爺。”
令狐綯佇立窗前,望著窗外不再皎潔的月光,陷入了沉思。
大中一朝,天子頗有強勢,自己長居政事堂十餘年,可這侍君如侍虎,天子心思真的好難猜。而今上,似是對自己竟有忌憚之色。而那把持朝政的閹宦,也是對自己頗有微詞。自己此番離京東去,怕是這一把老骨頭要在這裏折騰散了。不過這也倒好,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真要是冤死於朝堂政爭之下,那才真的憋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