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武關周遇吉死節,德政殿崇禎帝議遷(3 / 3)

光時亨聽了朗聲道:“陛下既知太祖開國艱難!成祖建製不易!曆朝經營苦辛!,又奈何因賊之虛勢,便聽信奸人讒言棄祖宗百世辛苦方立之基業而走?!”

崇禎帝語塞,光時亨見之,複進前,一字一頓厲聲道:“陛下棄祖宗基業走,將以何顏對曆朝先帝乎?縱今往南,京師後可複,陛下豈忘賊鳳陽掘陵之恥麼?!曆朝先帝陵寢皆在京師左近,賊乃喪心病狂無良絕義之輩,陛下能保彼不辱十二陵乎?!陛下若去,又將何以使各處守將一心為大明禦土?陛下若去,又將何以慰抗賊歿亡之英魂乎?陛下若去,平日所諭將士奮勇禦賊之言已自違之,又安得人遵上諭乎?故陛下萬不可信讒南去!賊勢看似狂熾,實無可懼也,周遇吉雖歿,尚有大同總兵薑瓖與其勇武一般,而兵馬更盛,隨後宣府亦有重兵!賊縱不敗走,又安得前,縱賊得前至京,京師尚有精銳數萬,以之對賊之汙合正雲泥之差也,再者京師有陛下在,民心必不亂不失,上下文武黎庶則可一心如銅牆鐵壁,賊何樣者?豈可破?況皇上若死守於京,必可使上下凝心,那時何懼賊之猖勢?正如當年代宗時於少保守城敗靼韃也!”

反遷眾臣聽了光時亨言,頓覺欲抒之意盡出,便齊喊道:“光給事中大人所言甚是!皇上務要聽之!光大人正乃今時之寇準、於謙也!皇上從其言,必可捥社稷之侵危,創崇禎之盛世!”

此言出時,眾臣皆激,更有痛哭嚎泣言勸者,崇禎帝見了,頗為動容,心中即欲從他等之儀。

李明睿、李邦華見崇禎帝為光時亨巧言所動,大為著急,李明睿當即跪下道:“陛下!遷都之利害臣已盡言!無愧於臣子忠君之道了,望陛下熟思臣同李大人議與眾大人意!則正而從!為千古英明之君!”

魏德藻、陳演、光時亨亦奏道:“當初宋真宗從寇準之言親征,得保宋之江山!景泰帝允於謙之議守京,即敗虜立我大明之威!陛下英明神武,初嗣位即除魏閹客氏大奸!豈得不如宋真宗之英?景泰帝之明乎?臣等以為陛下勝此二帝甚矣!必能明辨正邪!振興江山!”

崇禎帝見如此,連連歎息,李邦華見眾臣大多反遷知事必不可成,暗歎不已,正抬頭瞧見龍椅時,忽又想得一策,急奏道:“陛下且莫急詔!臣有一法!既可使北京人心一凝抗賊!又可使南京得陛下至一般!”

崇禎帝大喜,急叫奏來,李邦華道:“臣之議便是使東宮南遷,陛下之駕留京,如此,陛下在,北京滿城可全心凝力守禦順賊!而南京有太子在!則可免卻萬一之憂!此乃遷都與否之折中策也!陛下若不往南京!恐唯如此可行耳!”

反遷眾臣聽了,不好出言,唯見崇禎帝之議,崇禎帝聽李邦華言中有不吉之語,絕決之議,心上頓時不悅,皺眉道:“太子尚且年少不知事體,恐難以服眾,愛卿此議甚是不妥……再者……朕要守京!何人護太子往南都好?”

李邦華見崇禎帝有欲從之意,即奏:“臣與李明睿大人可擔此任!”

崇禎帝此時忽想至另一層麵,大吃一驚,額上冷汗直流,怒氣難抑,登時溢出,即龍顏大怒,嗬斥李邦華道:“太子至南京後!爾是以太子為主!還是以朕為主!此時之勢!北京危而南京安!黎庶盡知!死社稷保家國!固是朕為大明天子之本!然若有萬一之危!汝等自去南都!卻獨留朕一人於此同賊人玉石俱焚!豈是為臣者忠義之道乎?!”

李邦華萬不料崇禎帝會如此想,忙跪下磕頭道:“臣縱萬死亦不敢有此意!陛下明鑒!速速遷都!”

光時亨、魏德藻、陳演見帝怒,覺有機可趁,忙大聲奏道:“李明睿妄言遷都棄京,欲送大明天下與賊使陛下留不英之名於後,真乃罪大惡極,李邦華身為禦史,卻不明邪正!妄附李明睿議,已是重罪,而又出私心,欲於南都自立朝廷以圖高位,實是罪不可赦!望陛下速誅二賊!以正國法天威!”

那些不願遷都之臣也趁此跪奏:“陛下英明聖君必可保京師大明!然不殺李明睿、李邦華不足以安定人心!望陛下速誅二賊!”

崇禎帝至此早無了決要遷都之意,倒有了幾分戰賊之心,然畢竟當初是崇禎帝詔李明睿備遷都事,故此刻他不好加罪二李,隻得道:“眾卿且退!朕明日早朝必與朕之決意與卿等!”

眾臣聽了,隻得慢慢退去卻,於退朝路上紛紛成群都將二李指著痛罵,二李不好與彼等相爭,唯忍怒默然自去……

且說崇禎帝待眾臣散去後,因心中煩悶,便一人隨意閑步後宮,不自覺便到了皇後宮前,崇禎帝自思近日因政事繁忙,已許久未見周皇後,今日正好與其一見,閑談當年之事以解煩悶,邊想著邊步入宮去,早有宮娥看見,報知皇後,皇後即出來迎接入宮中,宮娥上茶畢,二人閑談一番,竟是誰也不願於此提及當年信王府風月情事解悶,各自隻把近日些無關緊要之事講來,反至越談越悶,至無話可說時,隻得各自喝茶悶坐,待茶喝完,崇禎帝已悶不可耐,便欲起身離去,周皇後卻站起將崇禎帝拉至其旁坐下,問道:“陛下,臣妾聽聞寇已近京,觀陛下煩悶,莫非為此麼?臣妾亦是如陛下般,為此而憂……”

崇禎帝聽了,方欲責周皇後不遵祖訓安居後宮,反打胡亂聽前朝政事,話到嘴邊,卻忽覺責亦無趣,竟生生咽下,隻把頭點了兩點,周皇後道:“陛下可有策解?不然恐賊一至,吾等大明皇室俱無家也!”

崇禎帝聽了,不由火起斥道:“爾雖皇後!亦是婦人,豈知得大明政事!卻胡言甚麼?豈不見朕正煩悶思策麼!”

周皇後見了,急跪下請罪,崇禎帝卻氣消,扶起她道:“爾無需擔心,朕自有策可解此危,保爾等與萬民之安。”

周皇後微聲道:“吾等於南中尚有一家居,何必定在此冒險……”

崇禎帝聽了,倒一驚,便問她是何意,周皇後卻不肯再言了……崇禎帝已知皇後之意,即將決心下定,於明日早朝畢即遷。

之後祟禎帝便在皇後宮中用了午膳,二人午後自於宮中相攜漫步賞花,倒也暫忘卻煩惱,十分倩意……

此時,一宮娥卻忽慌慌張張奔至帝後麵前,邊喘邊道:“張娘娘來了!而且滿麵怒容,似乎是十分不悅……”說完,便急急去了。

獨留帝、後二人呆立原處,萬般思索不知出了何事,以至張皇後親來。

看官,你道這張皇後是何人?卻正是崇禎帝兄明熹宗天啟皇帝朱由校之妻,崇禎皇之嫂也,自天啟帝崩,張皇後便退居慈慶宮,崇禎帝封為懿安皇後,張皇後為人識大體、識禮節,昔日魏閹、客氏禍亂宮闈,就是天啟帝也不懼怕,唯獨對張皇後忌憚三分,不敢於其前放肆,後來崇禎帝繼位掃處魏、客,也多虧其助力,崇禎帝對她也十分敬重,每月朔望必往拜謁,張皇後也知禮數,惟隔簾受之而複回拜,僅受半禮而已。

再說崇禎帝與周皇後聞張皇後至,急忙起迎之,張皇後卻巧進來,見帝後二人相攜賞花,不經皺眉冷笑道:“皇上皇後真好興至,國難當頭之際,尚能有如此雅誌,寬心真乃不易啊!”

崇禎帝與周皇後忙上前迎道:“皇嫂說笑了,有事請入宮中,茶罷相言不遲。”言罷,崇禎帝在前伸手而迎,周皇後即來扶張皇後入宮中,張皇後也不理帝後二人,竟自走入去了,獨留崇禎帝與周皇後二人麵麵相覷,不知為何,也隻好隨後入去。

步至宮內正殿,崇禎帝請張皇後上坐正位,張皇後也不推辭,徑上去坐了,崇禎帝便越發驚疑,原來從前崇禎帝請張皇後正坐,張皇後都從來不肯的,隻願坐於下位,不會亂禮,除了一次崇禎帝因洪承疇事罷朝親書文祭,後聞洪承疇未死降清,好不尷尬,心中十分憂悶,自覺無顏上朝麵臣,便隻於上書房中悶坐,一日未朝,眾臣十分惶急,便有人報於張皇後,張皇後即往上書房來見崇禎帝,崇禎帝那次請她上位正坐,張皇後即坐了,便拿出袖中明太祖畫像,痛責祟禎帝因一已體麵而誤國事,崇禎帝唯唯認錯,即去上朝,故而此次張皇後上坐,崇禎帝便知自己是做了什麼當責錯事,隻是一時卻想不出,故而驚疑。

當下崇禎帝即命宮娥上香茶來,茶罷,崇禎帝起身向張皇後肅容拜揖道:“不知皇嫂前來,是為何事?”

張皇後笑道:“哀家雖居深宮,但也絕非瞎聾之人般耳目不通,也聞得了賊寇將近京師之事,此事已十萬火急,哀家今來,也無他事,唯想問問皇上可有解困之法,今見皇上如此倩意悠閑,怕是已成竹在胸了!還請皇上快將法兒講來,以解我惶恐!”

祟禎帝聽出了張皇後話中的弦外音,又不好意思與張皇後明言,隻得勉強正色道:“朕自有策,可解大明危亡,皇嫂無需多慮生憂,政事自有朕與前朝大臣處理,皇嫂厚德,安居後宮享福便是,不必費心於非任……”

張皇後冷笑道:“皇上這分明是斥哀家後宮幹政了,若是常時常事!哀家豈敢違製至此?隻是今日事關大明存亡,早已不容哀家自顧其身了!”

崇禎帝默然,半晌啟齒頓言道:“皇嫂……何出此言……不知係是何人所白?”

張皇後道:“皇上不必掩飾了!早朝群臣相爭!正午後宮論策!不正為那事麼!”

講罷,張皇後肅然立起,從袖中取出一卷畫像展開,崇禎帝看時,果是太祖洪武聖像,隻得跪立於像前,周皇後見了也隨著跪下。

張皇後怒目道:“原來皇上皇後還認得大明先祖!”

周後默然,崇禎帝道:“太祖立業,創萬世之基,朕豈能忘!”

張皇後喝斥道:“皇上既不忘先祖!又為甚聽信奸臣之言,要棄國南走!”

崇禎帝無言可答,張皇後見了,冷笑著又轉頭對周皇後道:“南方尚有我朱氏之家,自是不差,然宗廟陵寢在此!遷安往?!”周皇後無法唯隻連連頷首。

張皇後複持像正對二人大聲道:“背祖棄宗,庶民尚且不敢行!何況一國之君後!皇上皇後若執迷欲遷!哀家唯自經於十二陵前,以效大明!你等那時便好往南都安樂,無人阻當了!”

說罷,將明太祖聖像置之案上,即便欲行,崇禎帝忙使周皇後當住,自則恭敬上前那將畫像收起,奉於張皇後前道:“皇嫂息怒,請收聖像,朕已知過,必將改正,定不複錯置一步也!”周皇後亦如是言。

張皇後聽了神情稍和道:“君無戲言,請皇上再發一誓,證守都之決絕!哀家便可放心了!”

崇禎帝即步出宮入中庭,雙手敬奉太祖之像肅然而跪,慷慨激詞道:“大明皇帝朱由檢今敬奉先祖對天起誓!倘於此危亂之時離京半步!即雷碎朕屍!朕若從今後再存半點南遁之心,立粉骨碎身而死!”

周皇後扶張皇後至崇禎帝前,接了聖像,喜泣拭淚道:“皇上果是如唐宗、宋祖般英明之君,哀家與熹宗都未錯見!”言訖張皇後跪下對崇禎帝施頓首之禮道:“望皇上明日早朝時,再當眾臣之麵發聖詔一道,若得如此,哀家之憂慮即能雪釋盡無了!”

崇禎帝急扶起,慰言道:“皇嫂放心,朕縱萬死也要保大明江山萬代!皇嫂之言朕必謹從,皇嫂且先回宮安歇,寬心看朕平寇定虜,重複大明盛世!”

張皇後聽了,淚幕難言,連連點頭,崇禎帝便命數名宮娥扶張皇後回宮,待目送張皇後去後,崇禎帝回顧周皇後,隻見她仍愣愣立著,崇禎帝歎息一聲,徑自去了……

崇禎帝行至上書房,宣至司禮監王承恩,命其聽帝口述,代擬詔書一封,擬畢,崇禎帝當晚便歇於上書房,竟是一夜難眠……

次日早朝,群臣齊聚,崇禎帝命王承恩朗讀那詔書道:“朕於昨日遷都之事,思慮再四,想祖宗辛苦百戰,定鼎於此土,若賊至而去,朕平日何以責鄉紳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謝先經失事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獨去,如宗廟社稷何?如十二陵寢何?如京師百萬生靈何?逆賊雖披猖,騰以天地祖宗之靈,諸先生夾輔之力,或者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國君死社稷,義之正也。朕誌決矣!”

眾臣聽了詔書,皆是大喜,俱讚崇禎帝英明,乃湯武聖君。

崇禎帝觀李明睿、李邦華無言,帝亦悶悶,複有陳演、魏德藻得尺進丈,竟奏請嚴懲李明睿、李邦華,以敬效尤,崇禎帝怒而斥退,乃宣退朝。

正是:安邦正言無人奉,危國愚誌湧心頭。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