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繼續冷笑道:“闖賊,我笑你不自量力!欲以弱禽微力撼蒼穹巨龍,你在我這兵馬不過數千的寧武小關都尚要折三萬人馬,若攻宣武、大同等大鎮,無數百萬軍馬如何經得起你折?若攻京師,便你有千萬人馬也不得夠,唯隻自取滅亡爾,勸爾速速自盡罷,那樣還得個全屍可讓你手下賊眾風光葬你,如仍自向絕路去,怕你隻有被大明挫骨揚灰一個下場了!哈哈哈!”
李自成大怒,拔出所佩寶劍,欲狠斫周遇吉,自成下麵順軍兵士聽了周遇吉辱順之言,都忿忿不已大罵道:“殺狗官周遇吉!殺狗官周遇吉!”
軍師宋獻策道:“周遇吉大膽謗上辱國!當立斬!以罪其言!”
周遇吉大罵道:“闖賊偽帝!何得稱上?!寇盜聚就!稱得何國!吾又何謗上辱國?汝等賊中之士知得何理!”
李錦聽了,心中大不平,上前搦住遇吉罵道:“周遇吉!我敬你倒算英豪!你知得甚事!卻怎敢亂言辱我大順眾人!你明庭官吏平日隻知剝削百姓,口口聲聲言:為明民應當,至災難時朝廷自救之。但到百姓有難時卻為使朝廷無所慮壓,竟反隻加重稅收,剝削愈甚,毫無賑濟,不顧百姓之死活,官紳豪富有罪卻私毫不管,反愈加優之!我等百姓被迫弄的將死無活路,唯隻造反可生!皆是爾等明官所逼我等反!明庭隻為富官千者之朝廷,哪裏肯做貧苦百姓之朝廷!今我大順為平民生路而立!隻殺贓官惡富,並均田免糧,大順是為貧苦萬萬民之朝廷!為萬萬人之利而銷千人之利,又非以定趕盡殺絕!故你說!我皇何得不為皇!我國何得不為國!為立順之謀士又何為不知理!”
周遇吉聽他所說與高一功前言相差無幾,乃長歎道:“吏治之腐!誤我大明甚矣!吾前言縱有誤處,汝等言縱有是處,亦不能改我忠明義君之心!吾君唯大明皇帝!吾為明臣自當為明死!以全節義!是非對錯無足改吾論與心也!”
李自成聽了道:“好!好!朕聖恩浩蕩!今便不計前仇!全你史上之名!”
拔劍便斫,高一功慌忙撲上,跪地攀住李自成執劍之手,大叫道:“陛下不可!”
李自成怒視高一功道:“你又欲逆朕向明嗎!”
高一功道:“微臣何敢!但陛下欲速得天下,則不可殺此人!”
李自成吼道:“此人正是阻朕得天下的大礙!不殺他如何速得天下!?此賊前設計險害朕命,今又出言辱我大順,怎麼不可殺他?!”
高一功跪言道:“周遇吉雖該殺,但前方宣武、大同等鎮有兵數萬,我軍恐一時難下,要耗費大量兵力物力,之後明庭南方勤王兵到,此次東征欲直下明京恐即成虛化矣,周遇吉為明總兵,必知前地形虛實,若得勸得他歸順,之後或使他去前勸降,或得他指點攻之,豈不省好大力氣,再者明軍兵將見陛下待曾欲害陛下之仇人尚如此,豈能不臣服來歸,故請陛下,為大順天下,暫放仇怨,且恕此人罪而用之!”
李自成聽了,皺眉良久,轉而視李岩、宋獻策,二人見了,知李自成欲詢其意,便齊道:“製將軍言之有理!”
李自成轉頭複思,將拳攥緊,略過時,燥念一定,拳終是鬆了,隻見他頓足怒歎聲:“罷了罷了!”
他即對遇吉道:“周遇吉!你若肯就此歸降,為朕掠地取明,朕不僅饒你性命,還將與你封侯拜將!你降罷!”
周遇吉大笑道:“李自成!某看你這世也隻能永為一流竄之草寇了!可笑你同你部下竟都不知節義!不識忠烈!我數言不降,汝尚敢心存妄想耶!今日你若不殺我,我日後定將讓你等個個都遭骨肉為泥!縱無我,亦自有人使你等強賊死無葬身之地!”
李自成聽了大怒,再也無法忍忿不發,即拔出所配寶刀,一刀揮下,血染黃沙,忠魂歸京覲聖……
總計周遇吉於寧武關堅抗順兵七日,殺傷順兵三萬餘……
後人有詩歎“寧武關”之事曰:
鳳凰山下鳳凰城,
鳳凰其鳴絕籟聲。
可恨鳳凰未飛去,
卻教忠烈作忠魂。
話說當時周伯明亦被劉宗敏押至,見其父死節,急掙開劉宗敏軍士束縛,撲往遇吉屍上痛哭。
李自成見之,怒問道:“你是何人!敢當麵觸朕之怒!”
徐逸忙上前奏道:“他即是逆賊周遇吉之子周伯明。”
李自成聽了,熟視伯明而沉思。
諸位看官,你道為何李自成方才殺了遇吉,此時見了他子伯明又為甚的不動刀即殺?原來李自成那刻因一時之忿殺了周遇吉,事後卻即想到大同、宣府重兵不知其虛實布防,恐怕難破。若是那般,東征破明京之想此次怕便不能了,因此後悔不已。而今見了周伯明乃前望複起,便欲從他口中賺出大同、宣府軍機,故未即痛下殺手。
當下李自成思量定了,即佯責劉宗敏道:“朕教你擒周賊家眷即誅!卻為何帶此子來氣朕!”
劉宗敏急搖手道:“不是!不是!皇上莫錯怪,臣是要殺他的,這小子凶非一般呢!擒他時不僅折了強健兵士三人,臣也吃他傷了,今還留他,是要多折磨他以消心頭之恨呢!”說罷即將衣袖擼上,示傷痕與李自成觀之。
李自成見了倒也覺驚奇,暗想:“不料這孺子也有這般勇力,那周遇吉定欲讓此子續承他任,若果如此,彼教他兵事時必會告知他大同、宣府等地虛實防務,今若真能賺得他告我軍事,對此次東征真極為有利了。
李自成即對伯明道:“你雖為逆賊之子,當誅之人,但如能改逆歸順,助我得天下,我即恕你罪,封你為王!並厚葬你父!”
周伯明聽了,怒視李自成等泣道:“逆者不知其逆,忠者自盡其忠,吾今唯隨父死效大明!”
李自成聽了甚惱,又恐怕自己一時不忍壞了大事,便即教軍士將伯明押下,不表。
再言寧武關破,大同、宣府危急,二處求援塘傳消息傳入京中,滿朝文武無不驚恐,翌日早朝,崇禎帝召眾臣於德政殿議事,未幾時,群臣集至,位列兩班。
崇禎帝即宣左中允李明睿出,問道:“卿備南遷事宜,今如何了?”
崇禎帝此言一出,在殿諸臣皆大驚,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李明睿答道:“遷都所需諸事,臣皆辦畢,訖陛下即行南遷,以安社稷!”
諸位看官,你道崇禎帝欲即行南遷事從何而來?原來事起正月初三,正是李自成東征作檄的同一日,那時李明睿方得崇禎帝賞識任左中允,彼見賊勢甚凶,而京師之地無強兵可禦,實險勢極矣,為報崇禎帝知遇之恩,便於早朝後於德政殿私詣崇禎帝,行禮拜畢,即請崇禎帝屏退左右,帝允之,令左右內侍出殿。
李明睿視左右之人退去後,即上奏道:“皇上,今實逢大明生死存亡之際也!賊寇東來,興逆眾百萬,而京師左近無強兵,必不可禦,京城必然難保,望皇上速速南遷!
崇禎帝聽了,歎道:“愛卿言故有理,然朕為大明天子,豈可因避一身之利害,而舍先帝陵寢祖廟京師於不顧?朕又豈能畏懼賊勢棄京師百姓於不顧?若果那般京師百姓必對大明寒心,大明豈不殆矣?棄百姓即棄民心,棄民心即棄天下,朕不可為也!況成祖有訓:大明子孫曆代為帝者!不割地!不賠款!不納貢!不和親!不遷都!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前十三帝皆誓守此訓,至危極時亦不曾敢違,今朕豈可違之,首創辱大明辱祖宗之例?!卿莫複言了!”
李明睿聽了,跪下激言流涕道:“皇上切不可因一己之榮辱而使大明天下有失!須知皇上無恙,則大明無恙,皇上在,則民眾之心有向處,是我大明百姓必皆如此,豈論所處地也?倘若皇上不在,民心將何所向?民必慌也,慌生則亂,亂則大明危!所以此時皇上以自身為重便是以大明為重!至於恢複京師,皇上隻要在南都韜光養晦、勤政修兵,眾大臣一心相輔、重振國力,如此,相信不出半年事便可成!故此!臣請皇上當以社稷為重,勿為小節所累!即行南遷!”
崇禎帝即扶起李明睿道:“卿言乃是!朕允南遷,所有事宜皆由卿辦理!”
說完,崇禎帝忽又想起他事,便囑李明睿道:“此事重大,爾且密之,切不可輕洩,洩則罪坐汝。”
李明睿跪而受命,於是君臣二人便就遷都之大事開始討論,如:何人守京城,途中護送軍隊,遷都所需銀兩、禦駕從何處行等,謀劃畢,即行辦理,至此時已皆畢,故崇禎帝召眾臣齊聚德政殿,而李明睿又奏遷事,實是前已定好,即乃欲借此時將遷都事告於眾臣,使眾臣急行收拾隨駕。
話說當下李明睿奏言備畢,請駕起行,崇禎帝卻未即允,而是問其他重臣道:“卿等以為如何?”
此時崇禎帝心中滿擬眾臣必然附議,並會即請聖駕啟行,便打算待眾臣奏啟後,即行入宮收拾準備。
不料內閣首輔陳演聽了李明睿之言,即不顧君前之儀,飛奔至李明睿指著大罵道:“你這賊子逆臣!要攛掇皇上做昏君嗎!你真真罪該萬死!”
罵完,隨後便大義凜凜的疾走至崇禎帝龍椅前跪下道:“皇上!李明睿妄言遷都!壞成祖所定之製!將使陛下受訕於後世,臣以為千刀萬剮亦不足正其罪也!京師!乃大明根本之地,陛下萬不若輕棄而走!需知棄京師即棄天下也!陛下若真如此行!將有何麵目對宗廟中大明先帝,又當如何對黎庶萬姓!賊漸逼近,京師左近百姓唯皆仰首以望聖舉除賊,陛下若南遷,百姓必大失其望,而後賊至,百姓失大明蔽,萬分無奈,隻得從賊,而後他處百姓知陛下為避賊,即棄百姓於虎口而不顧,
心豈能如昔忠矢於陛下?以此!陛下若棄京師南遷去民心必亦將喪於賊!無民心在!大明將何存?若大明民心失於賊,,陛下南遷一身又何得永安?望陛下熟思之,重懲奸佞!領臣等守衛京師!護大明江山,若如此,臣萬死!複有何怨!”
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陳演,亦上龍椅前跪下,如魏德藻言哭奏道:“京師係大明天下存亡,前時雖有重寇入,先帝亦無敢棄者,而終得使民心定,複危為安,陛下豈不鑒也!京師棄之,大明即無標誌存,那時民心將何所置?民之心無置所,必將不安,不安久則亂,若賊再趁亂而攻之,大明休矣!臣等受大明之祿,逢關大明危亡之事,死諫是當!故今日臣等寧為於謙保全社稷死,不作徐珵為安一身生!”
魏、陳二人各講罷,又心意相通般齊向崇禎帝跪拜道:“陛下若不即駁禁南遷之議,懲處蝕國奸佞,臣等便於此長跪不起至死!”
左都禦史李邦華見了,肅容上前跪奏道:“陛下!魏、陳二大人之信,看似安固社稷之至論,實乃危覆大明之豎言!陛下若從二大人之意,必使大明陷於傾頹勢中!大明之存亡非在京師!在陛下也!陛下在則大明在!陛下向處方是民心向處也,陛下在則民心有置之處!既明心不失,大明疆土州千餘,何處不能為都?望陛下速從李明睿大人之言,即行遷都!莫再遲疑,多於北京滯一時則大明危一時,早一刻至南京則大明安一分!陛下速決之!”
陳、魏二人聽了,竟一時無言可辨,無語可駁,隻得雙雙將頭重重於金階上痛磕數下,大呼道:“陛下英明鑒所是,保大明永安!”
崇禎帝哪料得眾臣會因這遷都應時之事,爭得激烈至此,愕然良久,乃道:“卿等且起,與朕從容論之……”
帝言餘音尚未絕,早有一人疾步出班,大嚷道:“事關國家安危存亡!豈能從容論之!若不激言直論,使饞佞得逞,國家遭誤,那時再與天愴語,晚矣!”
崇禎帝聞陳、魏、李三人之言,真是各占其理,正決拿不定,反複思索,這幾句話突然入耳,倒將他嚇了一跳,急視言者,乃兵科給事中光時亨也。
崇禎帝道:“唯語不足服人,卿且以理論之!”
光時亨道:“臣有一問,陛下可幸答之否?”
崇禎帝道:“卿問來。”
光時亨道:“京師原為前元大都,太祖下此,曾費幾戰?成祖建此費得幾歲?曆朝先帝營此又費得幾世?”
崇禎帝聞其所問,微愣未幾,即知其意,乃正色答之道:“太祖洪武為下此處,使徐達北伐,曾曆幾戰,不可數也!成祖永樂為建此處曆得幾歲,不可計也!曆朝先帝為經營此,曆得幾世,不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