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站在船艙隔間的小窗前,看著天上的星河明月,同時還得留份心思聽著隔間外的動靜,好在有人進來前迅速回到床上。
下床走走都得偷偷摸摸,想想這幾日的船上生活,季翎十分鬱鬱。
自從三天前那個戴鬥笠的女子衛離說了句“公子最好躺在床上休息,不要亂動”後,隻要他一想下床,季暄就會像隻被踩尾巴的耗子似的亮出尖牙一通說教,態度意外的堅決,怎樣威逼利誘都不管用。
在季暄狠狠道“師兄你還沒修成仙呢,以為自己死不了還是怎樣?受傷還不肯好好修養?你死了我還得給你燒紙錢”的同時,九黎會麵無表情地用不滿眼神盯著他,小十夏會眨著大眼站在床邊上……所以每次都以他的妥協結束,當然,這妥協僅限於有人之時。
百無聊賴地看著小窗外的水麵,對了,今晚好像是九黎守夜?
一時興起地將頭探出窗外,季翎的視線看向船頭處,隨即頓住了。
立於水麵的白衣男子和抬頭看著他的白衣少女,男子摸著少女的頭,月光灑在他們身上,美好靜謐,如一幅月色描邊的水墨畫。
對於又一次撞見木九黎與那白衣男子,季翎已經連驚訝都提不起來了,心裏出現的是另一種怪異情緒。季翎忽然想到木九黎堅持要穿素白衣裳,季暄當時猜她是因為玉珈宮的宮服,此刻季翎卻覺得……是因為那個男子。
外麵傳來的腳步聲讓季翎從失神中驚醒,三步並作兩步躍回床上,乖乖躺好。
仍帶著鬥笠的衛離端著一碗藥推門而入。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淡淡道:“季翎公子你又偷偷下床了。”
季翎微怔:“你怎麼知道?”
衛離指了指窗的方向。季翎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將窗給關上了。
“空氣閉塞對身體不利,公子為何關窗?”衛離將藥遞給季翎。
“隨手就關了。”季翎漫不經心答道,伸手接過藥,垂眸慢慢喝著。
送完藥,衛離從季翎的隔間裏離開,路過另一個隔間時,忽然聽到裏麵傳來一聲脆響,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腳步頓住,衛離輕輕敲了敲門:“怎麼了?”
沒有回音。
遲疑了一下,衛離推開了門。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瓷杯的碎片,然後是碎片後正一隻手按著肩膀,另一隻手微微顫抖的季暄。
門推開的那一刻,季暄微躬的身子驟地挺直,按著肩膀的手迅速放下,臉上笑容燦爛:“衛離姑娘?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我敲了,你沒聽見。”
衛離看著季暄蒼白的臉和額頭隱隱的汗珠,還有極力克製卻仍止不住的顫抖,她隱在鬥笠下的眉皺了皺,急步走向季暄,不待他反應,快速將他身上的單衣往一邊扯去,露出他剛剛按著的肩膀。
“男女有別!”季暄急欲避開,笑容有些僵:“衛離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我是大夫。”衛離聲音冷靜,看到季暄左肩上的三道黑印後,她的手頓住了。
季暄偏過頭,看不清神色,聲音裏終於掩飾不住低迷。
“不要告訴師兄他們,拜托了。”
窗外風清月明,靜好如斯。
***
陽光懶散地灑在船上,河麵上偶爾拂過的風散去了夏日灼熱,留下一甲板微燙的金色。
這是船在封河上的第十天,幾人都出了船艙沐在陽光裏,雖說閑得快長草了,幸有天氣和水麵如此美好,讓人從裏到外的感覺愉悅。
特別是對於終於被允許下床的季翎來說。季翎靠在船沿上,微眯著眼感受著水麵上清新的帶著水氣的風,嘴角愜意地彎起。
過了這麼多天,離幽城越來越近了,長安君和船夫都說幽城附近的水域有妖,很多船在那裏莫名沉沒了,但至少此刻,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季翎又看向另一邊正低頭說著什麼的季暄和衛離,桃花眼裏閃過幾分興味,這兩人這幾日似乎總湊在一起呢。難道說阿暄終於遇上他命中的桃花了?不過,這個衛離姑娘雖舉止大方待人有禮,卻奈何從不見真容。
“九黎姐姐,我覺得衛離姐姐好奇怪呀。”十夏半趴在木九黎懷裏,看著衛離道。
“怎麼?”木九黎看了眼似乎已完全恢複的季翎,摸著十夏的頭發。
十夏眨了眨眼,微微偏頭:“不僅總是帶著鬥笠,而且,而且……總有點不開心的感覺。”
木九黎微微頓了頓。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衛離始終給人端方有禮之感,且醫術高超見多識廣,隻是有一點,她的舉動言行總是透出憂鬱消沉的氣息,加上那深裳黑紗,陰鬱感便更甚了。
比如數日前,天氣有些陰沉,季暄伸著懶腰道:“要涼快下來了!”
衛離則慢聲接話:“在水上這樣的天氣很險。風暴一來,我們這船是絕對躲不過的。”
季暄一笑:“我們不會晦氣到第一次坐船就遇上風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