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九黎想起季暄的那番話,因為季翎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相信季翎的自有辦法,相信他不會出事,不需要擔心,不用管……嗎?
木九黎看向季翎的眼睛,卻看不懂裏麵沉浮的情緒。
抿緊唇,木九黎身側的手微微撰緊,直視著季翎。
“你要做什麼是你的事,我要留下來是我的事。”
木九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卻堅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僵持著,直到季翎忽然斂下眸:“看到他回來了趕緊把木板關上,別讓他發現。”說完便閉上眼,試圖讓流失的力氣重新凝集。
木九黎頓了下才反應過來。
“嗯。”
靜默裏,木九黎繃緊神經看著窗外。船老大拿著酒壺出現時,她立刻拉上木板,回頭對季翎道:“他回來了。”
季翎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木九黎微喜,季翎可以點頭了,說明力氣在慢慢恢複。
但,船老大馬上就要回來了。
粗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眼已經到了門外。屋內的緊張氣氛已是一觸即發,木九黎握緊了劍,就算不是對手,也要一試!
“哢”,開鎖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季翎驟然睜開眼,沉重的手用力抬起,拔出劍直直向自己左腹刺去……劍身刺入時他渾身一顫,卻硬是咬著牙沒發出一點聲音。忽然的劇痛讓身體的沉重驟然退去,季翎整個身子如展翅之鵠猛地躍起,在門推開的那一刻便一劍架在了船老大脖子上,趁著男人一瞬的愣神,他抬手在男人後頸上用力一劈,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直直倒了下去。
這一係列動作耗盡了季翎的力氣,脫力和疼痛反撲而來,他靠在門框上重重喘著氣。
從看到季翎舉劍自刺時便傻了眼的木九黎此刻終於回過神來,她看著季翎腹部源源溢出的鮮血和蒼白得可怕的臉色,聲音微顫:“這就是你的辦法!”
季翎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用疼痛讓身體恢複意識,這辦法不是很好嗎?”
“你……”木九黎瞪著季翎,不知道心裏那些紛亂的細微情緒是什麼,也沒心思去想。迅速拿過宮服殘留的布條,木九黎手忙腳亂地給季翎包紮著腹部的傷口。
季翎輕笑道:“左腹的傷不致命,我刺得也不深,沒事……嘶!”
木九黎麵無表情地給纏著布條,仿佛剛才那一瞬的用力隻是無意。季翎看著腰上纏繞得有些淩亂的布條,同時想起自己臉上也纏繞著布條,一身白布……季翎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又沉默下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木九黎。
“你隻有這一件宮服吧?”
“嗯?”
“你那般珍視它,莫不是……以後再縫起來?嘶……”傷口處又是一疼,季翎識時務地不說話了。
木九黎也沒有說話,盯著纏好後漸漸被血染成紅色的布條,像是在發呆。
莫名的靜默裏,木九黎忽然道:“下次如果你再掉下斷崖,我還是會拉住你。”
季翎沉默片刻,抬眼看著湛藍的天空,藍天中一片一片的白雲。有朵雲正不受束縛的飄著,悠哉悠哉的模樣,它飄著飄著便遇到了另一朵穩穩不動的雲。
“隨你。”他說。
四下遊蕩的雲從靜止的雲身邊擦過,慢了慢又繼續往前。
“我試過了。”
“啊?”木九黎疑惑抬起頭,試過什麼?
季翎不語,依舊望著天空。他聽見心裏有什麼東西變化的聲音,像是什麼裂開了,又像是什麼抽苗了。
天上那朵四處飄蕩的雲又晃蕩了幾個來回,卻總是脫不了與靜止之雲的相遇。
季翎暗自一哂。
他向來自認理智,敢涉險敢賭命,但都是在精思細算有所把握之後。他習慣把自己的一切掌控在手中,所以那些細微的失控情緒出現後,他很快察覺到了。
他試過了,在那莫名情緒尚淺時將其扼殺。奈何誘發這情緒的本源之人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無法擺脫,連疏離都起不了作用。
反正甩不掉,那便這樣吧,這一次他懶得去細細考量了。偶爾拋開理智順其自然一回似乎也不錯。
季翎想著,忽又覺得這想法有點自暴自棄的味道,不由垂眼輕輕笑了笑。他倒要看看,那些細碎的不知名的小小變化,究竟能在他的放任下長成什麼模樣!
風拂過的藍天裏,一直遊蕩著的雲終是有一角與靜止之雲疊在了一起,它悠閑隨意的飄蕩就此被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