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在案上寫字,卻數度擱筆,眼裏有著滿滿的掙紮和痛苦,揉掉了數張紙,最終完成時,他一把扔掉了手裏的筆,脫力般靠在了樹身上。
他抬頭望著她開得繁盛的花,神色黯然地輕喃道:“到哪裏才能找到紅豆樹呢?你能開遍天下花,要是能結出紅豆來就好了……”
她傻了,結紅豆?若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最初的最初自己是一棵紅豆樹了。
後來他靠著她的樹身沉沉地睡去了。而她,偷窺了他的記憶。
記憶裏,他和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個富貴大堂裏。
那男人麵色陰沉地瞪著他:“你想讓寧玦恢複女子身份?你想讓她和你在一起?”
“是。請城主成全。”
男人的臉色變了幾變,冷笑著:“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能做到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是上次你拒絕寫的頌詞。”
他沉默良久方才開口:“第二件呢?”
“我要幾棵新結的紅豆。”
“紅豆樹在燁國十分少見,況且,現在是夏季呀!”他驚道,這分明是刻意刁難。
“紅豆不是代表相思麼?你既然愛寧玦,怎麼會找不到?”城主冷笑:“我隻給你十天時間。”
於是他四處尋找紅豆樹,四處奔波百般問詢,卻一次次失望。第八天,也就是今天,他回到了這裏。
看過他的記憶後,她在睡著的他身邊沉默地蹲了很久,然後轉身去找了土地。
“你要結紅豆?你是瘋了還是……”
“我隻想知道可不可以。”她打斷土地的驚訝。
“……可以是可以。但要徹底舍棄上神賜你的開天下花的能力,還要承受反季結果的劇痛!而且對你靈力的損耗極大,你……”
“我願意。”她平靜地說。
百花從她身上消失的時候,她還來不及傷心,就被撕裂搗碎般的劇痛折磨得心神俱損。疼到極致的時候,她恍然想起了千年前那個連結果子都嫌疼的自己,那樣怕疼的自己,竟然會變成今天這不顧一切的模樣。
原來心頭住進一個人,會讓自己變得自己都不認識啊……
最後結出的紅豆,質堅如鑽,色豔如血。一顆顆,都長著心的形狀。
她一步一顫地走到他麵前,將一把紅豆放在了案上。卻忽然有些不甘心,她為他做的這一切,他都不會知道。
他不會知道有一棵樹為了他而變得不怕疼。
他不會知道有一棵花樹為了他,將再也開不出花來。
於是她在那卷字的背麵,一筆一畫地,寫上了十個字“此樹結紅豆,贈君解相思”。字跡與他的,有七分相似。
她在字上小心地渡上了靈力。這些字,將永不褪色。
並不是想讓他知道她的存在,隻是想留下些東西,一些實實在在存在的、能讓他看見的東西。
聆鬆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頭頂的蒼翠綠意,隻見葉,不見花。
第二眼看到的是眼前小案上放著的紅豆,顆顆紅得發亮。
他目光僵硬地怔了許久,又是夢嗎?剛才的那個夢境裏,他恍惚看到那顆花樹裏走出了一個人。
直到手觸到紅豆,堅硬的質感才讓他確定,這不是夢。
手捏著一顆紅豆,他起身看著身後的樹。綠葉繁密,不知是什麼樹。腦海裏閃過之前的夢,他遲疑地問道:“莫非……你是有意識的靈樹?你聽到了我的心願,所以結出這紅豆贈與我嗎?如果是的話,請出來一見,聆鬆好當麵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