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有人來向他求字,它從那些人的言語中得知他的字在整個燁國都小有名氣。人們都稱他“聆鬆先生”。
不過,從沒有人向他求過畫,它也未見他做過畫。每次來,他都會帶著一卷空白畫軸,它滿心歡喜地在他麵前變著一樣又一樣花,期待他畫出它的模樣,可他卻從不曾展開那畫卷。
長安君偶爾來找他時會問:“不覺得今日的花很美嗎?”
而他每每都看著它半晌後回答:“美。但是,還差點什麼。”
長安君不解:“差什麼?”
他認真地凝眉,最後無聲淺笑:“說不出來呢。”
長安君又笑問:“你明明是字畫雙絕,為何甚少作畫?”
“或許是因為,難以遇見讓我覺得值得畫的東西。”他輕聲道,眼裏有些許恍惚。
它有些不甘心,難道這麼多漂亮的花裏就沒有他覺得值得畫的?於是它越發用心地展示著各色的花,甚至嚐試著把不同花色的花開在一起。
費盡心力,隻等他執筆。
有時它想起初見那日,他問它花為誰而開,那時它無法回答。但現在它可以肯定地說,從遇見他那日起,它的花便全部都是為他而開。
可他依然不曾提起畫筆。漸漸的,它的不甘也消失了。它想,或許他是和它一樣,挑不出最喜歡的?這樣也好,至少它可以一直看見他,不用擔心他畫完畫後不再出現。
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一日,長安君看著它,笑意風流:“這樹若是能修成人形,定是傾城之豔。”
他輕笑:“我倒覺得會是天然純澈的女子。”
“哦?”長安君挑眉:“不知聆鬆更喜歡哪種女子呢?”
他蹙眉,半晌才答:“或許是……後一種吧。”
那一刻,千年來未曾有過修煉念頭的它,第一次想要修成人形。這念頭一冒出來便十分強烈,它向土地討教修煉秘訣,土地笑道:“你身上有上神賜的靈力,修煉不難。隻是你確定要修煉嗎?你一向怕疼,這修煉,可是比結果子疼得多的。”
它沉默了會,堅決地點頭。它雖然怕疼,但為了他,疼一疼也是值得的。
“你不會是愛上那書生了吧?”土地正色道。
愛?它茫然,愛是什麼?一棵樹也會有愛?它隻是不想一直以樹的模樣呆在他身邊,它隻是想看看它修成人形後會不會是他喜歡的模樣。
修成人形的那天,她不顧剛成形的身子動一動就疼,急急跑到小溪邊去看自己的模樣,纖細溫婉的眉眼,秀氣的唇鼻,綠色的衣裙。她滿意地笑了,這模樣無論如何都和豔麗沾不上邊吧,大約就是他喜歡的那一種。
可真成了人形,她卻又不敢讓他看見。萬一他不喜歡怎麼辦?萬一他把她當成樹妖,不再來了怎麼辦?比起見不到他,她還是寧願他暫時看不到她的模樣。
她安慰自己,總會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的。
日子繼續過著,她依然開心地過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盡管他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依然在尋找著最合適的時機。
她以為這些都不會變。
直到那一天,那個人的出現。那天,她一時興起,開起了很少開的火紅木槿,而那個人一襲紅衣比木槿還烈,似火般打破了她小心翼翼維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