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走在夜風裏,困倦漸漸襲來,季翎無奈地微眯起眼,現在他隻想趕快回到客房,準確地說,是趕快找到回客房的路——是的,季翎又一次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的迷路了……這次倒不怪方向感,而是因為剛才跟蹤那神秘人,顧不得看路。這城主府這麼大,要走到什麼時候啊!
鬱鬱歎了口氣,季翎也懶得再用風靈術,放任自己隨意走著,碰到岔道便挑看著順眼的那條。一路上也遇到不少或明或暗的守衛,但都對他視若無睹,想是管家已打過招呼了。走著走著,他忽然想到,方才一路追蹤那個盜墓賊竟沒有遇到一個侍衛!這不會是巧合,難道……那個園丁已經對府裏侍衛的分布與巡邏情況了如指掌?可是如果僅僅利用園丁的身份,怎能做到這點?
正想著,前麵忽然被人攔住去路,兩個侍衛麵無表情地說道:“抱歉,公子你不可以再往裏走了。”
對這突如其來的阻攔感到詫異,季翎抬頭望向侍衛身後的匾額,上麵寫著“火荼園”,他挑眉問道:“為何?”
兩個侍衛隻是堅決地重複著:“公子請回。”
季翎頓了頓,轉身離開了。兩個侍衛在原地站了會,確定人已經走遠後,便也轉身向兩邊繼續巡邏。就在兩人背身而去的那一刻,一個身影迅速從一邊的樹影裏躍出,像一陣風般從兩人頭頂掠進了牆內,速度快得兩人全無察覺。
在牆內站定,季翎輕輕勾起嘴角,就憑這幾個侍衛也想攔住他麼?反正今晚連墓穴都去過了,又何妨再探探這個地方,不知這火荼園又會有什麼玄機。借著夜色的掩護,季翎的身影迅捷地上下躥躍,順利避開了所有巡邏的暗衛,到達了這園裏的主閣。抬眼望去,各層都是一片黑暗,隻有頂層的外廊亮著盞掛燈,孤零零地散著黯光,隱約照亮廊上背靠著回欄的人影。
今晚這路迷得甚妙,遇到的有趣之人不少呢,季翎饒有興致地挑起眉來,輕輕躍上離那人最近的樹上。季翎隱在樹上向那人望去的時候,那人也正好偏過頭來,如紗的月光毫無顧忌地將他網住,卻網不住他一身荼蘼花開般的氣質。
隻需一眼,季翎便確定了他的身份。
一襲紅衣似烈火,精致得男女莫辨的五官,卻又因修長的劍眉裏都勾出熾烈的英氣,微微上挑的鳳眼帶出銳利的氣息。略顯慵懶地靠著欄杆,火色衣擺風中微動,任由殷勤的月光被拋在身後。
這就是那位滿城皆知的寧玦少爺吧。季翎嘴角的弧度漸漸加深,沒想到初見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貴為一城少主,為何忽然消失在城中人們的視線裏,又為什麼被暗衛層層監視?看寧玦的情況,明顯不是管家說的身體抱恙,倒像是被軟禁了。可誰又有權軟禁他,除了……城主?
還有方才墓穴裏的石碑,這之間有聯係嗎?越想越亂,季翎幹脆直接從樹影中躍出,輕巧地落在欄杆上,正正立在寧玦的身邊。
對這忽然的變故,寧玦似乎並無驚訝,隻是抬眼迎上季翎的目光。一雙鳳眼裏似流動著燃燒的火,同他的紅衣一樣熾烈,但細看之下,那火焰裏沒有一絲感情,像是被抽空了生機,隻剩一簇沒有溫度的火苗。熾烈與冷漠,這兩種完全對立的氣質,卻在寧玦身上完美融合。
兩人的視線一上一下的對峙著,無聲審視著對方。
“你在賞月?”季翎對著背月而立的寧玦,語帶戲謔。
寧玦掃了他一眼。
“我在賞花。”喑啞得有些刺耳的聲音。
季翎順著寧玦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沿著長長回廊擺放著的數個花盆,每一盆裏都是一樣的——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黃瓣小花,沒有美麗的外表,也沒有香味。
“此花有何可賞?”
“待你懂得賞它的時候,自然便知。”寧玦望著季翎,話語裏似別有深意。
季翎不語,寧玦也不管他,站直身徑直向房內走去。火紅衣擺關入門內的那一刻,寧玦回頭望了季翎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帶著挑釁和深意的弧度。
“後日此時。”故意改變了語氣的四個字。
季翎看著緊閉的門和隨即熄滅的燈,又看著那一盆盆黃色小花,緊緊蹙起了眉。良久,月光愈發黯淡的時候,他忽然舒展開眉頭,若有所悟地笑了起來。
“鬼池花麼。”最後看了眼那排黃色小花,季翎拂了拂衣衫,腳點欄杆,無聲躍入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