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是發小錢句踐的祖籍,不過他卻從沒來過,這裏的驢肉火燒可謂人間一絕。本來我沒打算在這耽誤工夫,在餓得昏倒在地被一種奇香無比的味熏醒了,起來後他們告訴我是驢肉火燒的香味。驢肉火燒既然這麼好吃我就向路人討了半個嚐嚐,這一嚐我便把笨驢抵作學費到火燒學校學做驢肉火燒去了,一個月的學期我可以免費吃驢肉火燒,如果學期滿沒通過畢業考試還可以免費跟著下一批學習,另外憑學生證就能買到半價的優惠火燒。在火燒學校第三次休息的時候,我實在無聊極了,問了問火燒師傅河間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說河間府有兩件寶,第一寶驢肉火燒我已經見識過了,另一寶就是館陶伯碑了!
這幾年文物保護工作果然上了好幾個台階,館陶伯碑已被列為州府級文化保護單位了。孤零零的館陶伯神道碑被剛發芽的麥苗包圍著,保護的範圍也不過才方圓三十丈的地方。要去掃墓還得出十文的門票,我好不容易拿出孤老證減為半價工作人員又讓我為贖出一天的笨驢交了五文的停驢費。可恨的是每走一步都要向莊稼人交半文的麥苗踐踏費,走到神道碑前我半月的生活費便打水漂了,看來真是靠山吃山、靠死人吃死人啊!我的心疼了又疼,令文人雅士不齒的是我格調低下在英雄碑前竟然為了阿堵物心疼,至死也超脫不起來!
看守石碑的工作人員自稱是錢家一位後人,絮絮叨叨地向我吹噓館陶伯錢公生前多麼英勇,死後又如何聲名顯赫,萬歲爺給錢公的歲祿是五百石,在他死後第五個年頭就破天荒領到了三百石的食祿,而平定寧王叛亂的第一功臣新建伯王守仁一千石的歲祿現在還沒領到一粒米呢!看來萬歲爺近兩年對官僚階層並不怎麼上心,反倒對民營企業家格外重視啊!
怎麼每個人說的都和我的記憶相矛盾啊,錢句踐俸銀數額這種蓋棺定論的事兒竟也大相徑庭!是我有病還是世上每個人都有病啊?是我在說謊還是大家都在欺騙我啊,抑或是大家都在欺騙自己啊?說謊難道就那麼輕而易舉嗎?難道他們心裏沒有一絲絲愧疚嗎?我們這麼多年受的教育不就是讓我們誠實的麼?難道讀的書都被他們當飯吃了?或者是大家都活在記憶裏渾然不覺,或者是大家都在有意回避著什麼,或者是大家都在自己編織的故事裏沉醉。
我的煙癮越來越大,一管一管總是不停。老人們總說抽煙能提神,在做工之餘或有問題困擾時煙霧一起往往伴有靈感,可今天我抽了十八管煙了還是找不著頭緒,難道我被老人們騙了嗎?難道老人說的都是胡謅的麼?難道老人們天生喜歡讓我們這些後生多碰壁麼?難道這個世界沒有一樣東西是鐵板上釘釘的麼?
我在煙霧升騰中想麻醉自己,好似錢句踐喜歡被酒精麻醉一樣,但是麻醉的隻是自己的神經,什麼也改變不了,所謂的靈感也沒能盼來。煙一絲絲升起,又慢慢被風吹散。無論我抽再多煙也不能像武空靈一樣讓時空倒流;無論再多的煙也無法讓自己禦風而行;無論再多的煙都無法讓自己有一絲解脫;無論再多的煙也無法讓自己心如明鏡。既然這些人注定讓我活在別人的影子下,既然所有的人都不讓我講自己的故事,那我也去虛構一些故事來自欺欺人!
回到養老堂當晚郝堂主就為我辦接風宴,說是要慶祝自傳突破性的進展,每道菜都沒有驢肉火燒的香味,席間我出去問了義工才曉得我不在這段時間學士們在我床底下老鼠洞旁發現了一本“地煞”組織的供詞記錄,很多正德朝的曆史懸疑大案因此變得“疑而不懸”。我都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一本供詞,我怎麼如此健忘啊,我真是老糊塗了!接著義工便給我遞來一本刪節版的關希聖供詞:
我不知道如何稱呼自己,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一直活在別人的崇拜中。我的才華在商業炒作的泡沫中早已消失殆盡,我早已是一個空殼,一個隻會做秀的空心人。戲場老板在乎的隻是我給他們帶來的鈔票,從來不去理解我的內心,不去理解我的才情,他們也無法理解我內心這一切!
我遊戲在塵世間,逢場作戲,逢戲搭台。我在戲台上揮灑自己的才情,在人生的大戲台上迷失自我。我穿梭於各大交際場所,徘徊於知名女戲子的裙底。我討厭這樣的生活,可我隻能擁有這樣的生活。我隻有在戲場的糜爛境遇裏和牢房的囚禁中才能找到靈感,既然你們抓來了我的身體一不自由才情便會有一次大飛躍,每一次飛躍都會伴隨著好作品問世!關漢卿說想做一流劇作家就得把《全唐詩》《全宋詞》精讀十五遍,他就是靠著深厚的詩詞功底來寫劇本的,王實甫人家有毅力讀了二十四遍就成為文才派領軍人物了,我隻讀了十四遍一輩子也無法趕超關漢卿了,像何助理這種連一遍都看不完的隻能拉拉讚助了!
有人稱我為狂人,有人譽我作天才,其實天才和狂人根本沒有本質的區別,他們都不被世人所接受,他們都會落魄一生,他們都有扼腕的結局,他們隻能過意誌的生活,他們從來不會過物質的生活,他們也無力過物質的生活。個別無知的跟隨者還稱我為狂狷之士,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還會有狂狷之人!狂人倒是有很多,不過狂狷之士便難找了!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隻有容許狂者愈狂,狷者愈狷,這才是最好的時代,這才是有希望的時代,這才是健全的時代。
皇甫各天生就是一個殺手,他根本不配當俠客。他的名字就是刺客的化身,可惜他至今不曉得自己的使命!一個天才被你們所謂的教育給毀了,一個塵世中的美玉被你們嚴密的組織給葬送了!真正的刺客精神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但現今又有幾人具備?阿各名字本來很容易解,不曉得為什麼全天下的書生竟然無從下手。難道聖人已經死了,難道上帝已經死了,難道聖人時代的儒生就如此弱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