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這一生我隻在鄱陽湖看到過一次殺頭的場景,記憶猶新啊,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當時是王侍衛負責帶著我們去鄱陽湖刑場,剛開始都以為隻是去那裏憑吊古戰場而已,到了那才突然接到命令說參觀處決死刑犯。那時的刑部和都察院每年都有定額死刑指標,各省的按察司都會主動去搶著超額完成本省的指標,刑部在每年的年終工作會議報告上也經常給與超額完成指標的省以豐厚獎勵。開始幾年這項活動也得到很好的成效,社會治安明顯好轉,百姓商戶都拍手稱道。可是後來指標難以完成了就隨便去抓人殺頭,以前還有些叛逆犯、附逆犯或者土匪、大盜讓刑部殺,後來連些沿海的漁民都被誣陷為私通倭寇犯殺掉,最誇張的是有個窮書生看了眼鄰居家的俏婆姨被當成意淫犯腰斬。那天天氣開始還不錯,行刑的時候忽然陰雲密布、飛沙走石,照例先是監斬官宣讀聖旨,然後是宣讀各個死刑犯的罪名和死法,午時一刻照例是死刑犯們吃臨刑飯,午時二刻自然便輪到劊子手們的磨刀聲。突然之間就聞到一股惡臭,有九成五的犯人都嚇得尿了褲子,剩下那半成是嚇得大小便失禁。然後王侍衛就對我們說:“孩子們,這下你們知道《大明律》的尊嚴了吧!孩子們,你們還小,千萬不要鋌而走險、以身試法。現在你們應該明白生命是多麼寶貴了吧!”正說著隻聽得鑼鼓聲響,人群中喊冤聲、吵鬧聲、哭號聲震天,根本聽不清監斬官下令的聲音。接著圍觀的人群一齊把脖子伸長,當很多人快要把脖子伸斷時隻聽見齊齊的一聲刀落,幾十個人頭登時落地,而身子還在動彈呢!刹那間血色蔓延到整個湖麵,暴雨嘩嘩地下,血腥味飄散在整個空氣中,久久不能散去。縫合屍體的助理工們開始忙祿了,收屍的家屬們一個個哭喪中等著收斂親人的屍骨,最後僅有幾個死刑犯因為名額遠遠超標而幸免,改為流放千裏之外的邊疆。我們懷著複雜的心情結束了此次參觀,回去後就有小道消息說相當一部分粗脖子因觀看殺頭那下的一伸一縮反倒好了,所以後來全國所有的刑場都在前幾排設置了麵向粗脖子患者收費的雅座,這恐怕也算世界上一個奇跡了!最愁人的就是回來後每個人還得寫一千字的心得體會,反正我是憋了十天湊夠一百多字交了上去。

劉詩穎講完了那次鄱陽湖之行的細節,我越聽越糊塗了,不多久我便醉了,迷醉中聽到劉詩穎說錢句踐怎麼怎麼,最後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養老堂的。第二天起來發現門牙掉了兩顆才想起是在從劉詩穎府上回來的路上摔的不輕,後來花了四百文才補上。

本來我的腦袋就夠亂的了,這些翰林學士們東一榔頭西一錘的采訪搞的我更加糊塗了。按理說今天該是吳學士來采訪的,可臨時沒有檔期就把鄭學士叫來先采訪他那段了。鄭學士自稱是翰林院最有“考據癖”的學士,一開始就從相當棘手的問題入手,簡單的開場白充分顯示了雄厚考據功底。

鄭學士:各老,今天周大學士臨時決定派我來采訪您。針對前段時間在《天朝傳記學報》上有一些關於館陶伯錢句踐公死因的爭論,我們想通過這次采訪還事實以真像、還曆史以本來麵目!關於錢公的死,您能不能給我們提供些許第一手的資料?

我最不願意想起的便是錢句踐的死,我也想不起他是怎麼死的。我呆呆地在思索,卻始終想不到什麼有幫助性的材料。

鄭學士:各老,可能您太緊張了!這樣吧,我先把官方和民間的觀點向您簡單闡述一下,希望能幫助您回憶起整件事。據我們翰林院正德朝資料室第三十九卷第二冊所載館陶伯錢句踐曾受前兵部尚書、光祿大夫新建伯王守仁命令刺殺寧王,不料事泄被捕,後來曆盡千辛萬苦逃出南昌監獄,本來館陶伯還想再次行刺寧王為國立功,當他逃到鄱陽湖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有損國家聲譽而跳湖殉國。但在錢公孫女錢婉約撰的《館陶伯錢公神道碑銘》上卻說館陶伯錢公在刺客學堂時就協助過張提督捉拿劉公公,並在正德皇帝繳滅蒙古小王子的應州大捷中手刃三人,立下了汗馬功勞。後來應新建伯王守仁的委派到南昌公幹,在南昌錢句踐還積極營救解元唐伯虎。在一次刺殺寧王的秘密任務中,由於叛徒告密館陶伯沒能完成國家賦予他的光榮使命,不幸被寧王抓獲。在經過了三天三夜的嚴刑拷打後,錢公始終沒有招出任何有關暗殺行動的消息,最終咬舌自盡,結束了他年輕而又光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