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成化三十四年三月四日（西元1701年）揚州城郊
王東川罵著娘朝樹林深處走去，接著微弱的月光，他努力用那隻唯一完整的眼觀察著腳底的路麵，防止自己跌倒。盡管如此，漆黑的樹林深處，他還是被凸起的石塊和藤蔓絆倒了兩三次。
王東川很擔心自己弟弟的情況，他已經三天半沒吃過飯了。每次到飯點，王北川就跑去睡大覺，說是這樣可以在夢裏吃頓飽飽的。王東川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自己帶著弟弟在一周前投軍。當時明軍剛剛打下彭城，沒有穩固就急忙朝山東推進，爹娘早就餓死。自己為了活路就帶著弟弟投奔明軍，連辮子都還沒剃幹淨就被趕上了戰場。誰知道兵敗如山倒，連糧餉都沒領到手明軍就敗退了。自己隻能和難民一樣朝南邊走。前幾天路過一個地主的營地，自己就在他們的馬車裏偷到一小包黍米，若不是肚子裏有了這包黍米墊食。自己和弟弟三天前早就餓死了。今晚篝火那家人怎麼看也不想佃戶人家，推車裏肯定有糧食，為了兄弟的活命。等撿完柴火回去，就算是天塌了也要去要糧。
想到要糧。王東川腦子裏又出現剛剛盛輪跟自己的談話。盛輪把自己拉到一邊，悄悄地說著要給他麵子。那廢物長官自己也餓的要命，他囑咐王東川先別鬧。那家人肯定也要吃飯，若是有糧。那家人有五口，肯定有餓著的時候。等他們把糧食拿出來時再名正言順的要也不遲。
名正言順，想到這個詞。王東川感到很可笑，明明都是要糧。自己是開門見山正大光明的去要，說實話態度可能不好。但是自己明確說以後會還的。但這個廢物卻還不好意思主動去要，隻想等人拿出來時再舔著臉蹭一點。王東川罵著盛輪的名字，感覺他的腦子都被讀書讀得迂腐了。
王東川嘴裏還再喋喋不休的罵著髒話，他又開始詛咒起這已經打了五十多年的仗來。王東川作為佃戶人家，一點也想不通打仗到底有什麼好。自家兄弟打仗，現在餓的不成人樣。自己出去打仗，眼睛還被清軍的火銃射掉一隻。他現在隻有一隻眼睛，夜裏看東西特別不方便。就是這樣，盛輪還派自己去林子裏撿柴火。想到這，王東川就來氣。他幹脆不撿了，一屁股坐在林子裏的一塊大石頭上發起呆。但一想到弟弟還在那邊餓著，王東川立馬又把柴火撿起來。催促自己趕緊幹完活，回去看著自己弟弟。
王東川撿到一半時，發現不遠處有一根倒地的腐木，那腐木足有兩人合抱那麼寬，就直直地倒在林子中央。王東川心中一喜，這腐木平時最好長蘑菇。如若自己找到些蘑菇帶給兄弟吃了，說不定能一起撐到南邊也未可知呢。王東川趕緊扔掉手裏的柴火，小跑到腐木前，半跪著朝腐朽的樹洞裏掏了起來。不一會，他就掏出十幾朵水靈靈的鮮嫩小菇，王東川扔了一個小菇進嘴裏。感覺一陣鮮甜，他開心的又把柴火抱在身上，把蘑菇堆在柴火最上頭。朝篝火的方向小跑去。
王東川感覺這蘑菇就是玉皇大帝，就是佛爺送給他的。有了這蘑菇，自己和兄弟就能撐到南邊，到時候他就把軍退了。和兄弟在南邊找一個安穩點的營生，然後在給兄弟說個媳婦，好讓老王家的香火傳下去。
王東川越想越覺得美滋滋，他哼著小曲往前跑著。前麵出現了火光，篝火快到了，自家兄弟有救了。
當王東川看到篝火的情景時，手裏的柴火嘩啦一聲的散落在地上。蘑菇也滾落在腳邊，這是王東川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