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包著一條藍色的頭巾，懷裏緊緊抱著睡得香甜的小弟。旁邊有個身材佝僂的老嫗攙扶著母親的手臂，不停地念叨著戰亂之年的各種不好。那老嫗看到白羅羽在擦眼淚，從胸前的布包裏掰出一小塊發黃的饅頭，顫巍巍地遞給羅羽。嘴裏心疼地念叨著白羅羽的名字，生怕他受委屈。白倩一把伸手擋住，把那小塊珍貴的糧食塞回去。說道：
“曹婆婆，你莫理他，他哭一會就好，越哄越來勁！”
白羅羽不明白，曹婆婆是旗人，為什麼跟著難民一起出逃。他聽父母閑談時說過曹婆婆家裏人在北京犯了死罪，為了生計隻能逃難去，但是她丈夫呢？她兒子女兒呢？為什麼隻留她一個老太太出逃，孤苦伶仃的。若不是自己家裏人在途中遇到她一起上路，她肯定早就有不測了。白羅羽感到一陣荒謬，大家為什麼都在打仗，他不喜歡打仗。
就在白羅羽在擦著眼淚時，人流的後部出現了一陣騷動。
緊接著馬蹄聲，哭聲，驚恐的叫聲和兵器擊碎骨頭的碰撞聲夾雜著響起來。人群開始朝各個方向四散奔逃，白羅羽遠遠看去。人群的頭頂出現一副藍色的三角祥雲五爪龍旗，白羅羽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鑲藍旗，他很高興。肯定是營裏的旗人怕自己餓了，給他來送點心了。白羅羽邊揮手邊朝旗子的方向跑去。
突然，白羅羽雙腳離地，感覺自己整個人飛了起來。他轉身一看，父親正提著自己的衣服，麵如死灰的往回跑。白羅羽很納悶，為什麼父親不讓自己去拿點心。但他疑惑的勁頭還沒過，他就看到了一副深入心髓的畫麵。即使多年後，白羅羽依然也久久不能忘記，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殺人的場景：一個騎著馬的布甲尖盔士兵，正提著一個滴血的人頭，在手裏甩了三圈，像放風箏一樣扔了出去。
白羅羽看呆了，他也被嚇壞了。麻木地任憑父親拖著自己往回跑。白羅羽做夢也想不到，那群平時愛開玩笑士兵，平時會給自己帶點心的騎手們。現在正如同殺雞一樣手刃著四散的人群。他大腦裏麵一片空白，隻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轉眼間就被父親拖到剛剛推車的位置。
白浮白把呆若木雞的白羅羽扔給跑過來的白倩和老嫗，然後慌慌張張地架起那輛裝滿家當的推車。領著一家五口朝樹林裏跑去。
身後清軍的士兵還在瘋狂的殺戮著，剛剛還是人潮洶湧的鄉間土路，轉眼間隻剩下遍地的衣物行李，幾具橫在路邊的無頭屍體。
黃昏的郊外，烏鴉嘎嘎地在天上盤旋，不停地為下麵的殺戮加油呐喊。
過了一會，天色黑下來，夜梟與蝙蝠開始在夜空中飛舞。寂靜的夜又一次降臨了，這條路上的無論經曆多少次分別，殺戮。過了幾天甚至半天，其他的難民還會再一次聚集於此，重複今天上演的場景。
風終究會席卷完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