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可情的指尖輕輕挑了挑胸前的一縷黑發,雪白的指尖映著漆黑的發,透出一種驚心的豔與美來。
“姨母的確是太善良了些,”冷可情接過話去,聲音著“善良”兩個字上落了落,似是從齒間磨出來,“聽到府中死了奸細也要做場法事,不知那法事做得可順利?”
她的話聽著怎麼也不太像是好話,一旁的琪姨娘也微微露出驚愕之色,這才明白這場法事究竟為何而來。
喬瑞芝垂著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喜色,她正愁沒有由頭去向冷肅說院中發生的事呢,也不管冷可情這話中有譏諷的意味,接下去說道:“民女一心向佛,眾生皆平等,生命更是人生最貴……”
“說得是,眾生皆平等,”冷可情姿態清閑,嘴角的笑意淺淺,燈籠裏的光芒跳動,似映入她的眼底,讓她本就清麗的容顏蕩出幾分絕豔,“父親,你每次從戰場上歸來,可會請法師為那些死去士兵做法事?”
冷肅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說道:“說起來慚愧,為父隻想著安撫他們的家人,盡可能把他們的物品歸還家屬,安排下體恤銀子一並發放,每次都隻忙於這些事,倒不曾做過法事。”
“說得也是,”冷可情微微一歎,“那些士兵為國戰死,雖然說雖死猶榮,但如姨母所說,人生生命最貴,無論是輕於鴻毛還是重於泰山,都是死了,家中的人都是肝腸寸斷。”
“安撫照顧好他們的家人才是最為重要的,讓他們死後無憂,想必是他們最大的安慰,”冷可情淡然一笑,話鋒一轉,“隻不過,每個人有不同的方式來表達,隻是……不知道那些敵方將士,那些被我軍勇士拚死殺死的敵人,因為法事超渡而一同在天堂相見,會是怎麼樣一種情景?”
喬瑞芝的臉色一白。
冷可情繼續說下去,“他們在天堂是繼續拔刀相向呢,還是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把手言歡?”
話說到此處,諷刺之意盡顯,琪姨娘差一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拚命忍住,故意驚叫了一聲,“呀!方才聽這綠瑩姑娘說,方才做法事的時候,那些高高挑起的白色燈籠居然自行掉了下來,燒成一團火最後成了一團灰,這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死去的是混入府中的不懷好意的奸細,而最終引起……不滿了?”
引起誰的不滿?琪姨娘含糊帶過,但誰也想得明白。
為被殺的奸細做法事,這恐怕不太妥當,是引起那些對陣殺敵時故去的亡靈的憤怒了吧?
喬瑞芝的臉色又白了一分,仿佛誰抽走了鼻尖下的空氣,一層層的難以呼吸的滯感讓她的頭有些發暈,眼前有些發花,這麼多年以來,還從未遇到這種事,誰見到她聽到她的所做所為不道一聲善良?不說一聲寬和?
如今在冷可情這裏,竟然成了是非不分,敵我不明?
她悄悄的看了冷肅一眼,眼風一掃,正看到冷肅微皺的眉和他臉上的疑惑之色,心頭不禁又是一驚。
她在這府中能夠存活下去,能夠衣食無憂,不過也就是因為冷肅,盡管她心中明白,冷肅是為了她死去的堂姐,可那又如何?她不相信,不相信冷肅對她一點情都沒有,所以,她一直在等,一直等下去。
她相信有一天,冷肅會娶了她,續她讓正室,現在她不就是居住在堂姐之前在的院子裏嗎?這府中的兩房妾哪個有這種榮光?即便他是因為堂姐的緣故才垂憐自己又如何?總之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了。
可是,現在!居然冒出一個冷可情來!
“姐夫,”喬瑞芝怯怯的看著冷肅,眼中的淚珠終於滾滾落了下來,一時間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瑞芝無知,隻知道一味善良,不忍見到有任何人死去,雖然那些人也是各衛其主,他們的父母妻兒也與咱們無關,但瑞芝總是心中難安,若非人的私欲,把手下人的性命當成螻蟻,又豈會有這麼多的無辜死去之人?”
冷可情聽到這話,慢慢站起身,目光淡淡的掃來,明明距離如此之近,卻如同從雲端遙遙望來,沉而涼,不帶一絲情緒,讓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姨母,您是這麼以為的嗎?”冷可情聲音輕輕,卻字字寒涼。
喬瑞芝看著她的神情,聽著她的語氣,總覺得有些不太對,但是她又說不上來,此刻沒有那麼多的時候讓她去細想,隻好點了頭說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