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望拍拍妻子的手,看看石嬌嬌,說:“好,那你們倆去草地上走走,到時候我給打電話給嬌嬌。”老六像逃命一樣拖著石嬌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會診室。石嬌嬌其實很想留下聽,雖然許多術語並不理解,至少可以最直接的了解老六的情況,可現在老六一刻也不離開她,這恐怕是初次發病那時加強的依賴感。
住院部大樓的後麵有一片人工湖,連著川流於城市的天然大河,旁邊種著垂柳,規劃了一條散步的小徑,還有一片整潔的草地,全都是為久病的患者考慮的。老六選了湖邊一條長凳,拉了石嬌嬌坐下,湖上吹的冷風帶著水汽,比別處的更冷,使人頭腦清明。老六看了看一臉凝重的好友,拍拍她肩膀,笑道:“行啦,你也不能為我去讀個醫學院吧,交給他們吧!”
老六竟然讀懂自己的心思,她似乎越來越通透,這是為什麼呢?難道……石嬌嬌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嬌嬌。”老六看著波瀾不驚的水麵,輕輕地喚著身邊的好友,石嬌嬌鬆開手應道:“我在。”老六轉過頭,因為削瘦大眼睛越發突出,在灰白的天色裏閃著病態的光彩,她說:“我想給你看一看”
石嬌嬌大概致死也不會忘記那纖細的脖子,兩道突兀的鎖骨維持著深陷的頸窩,那幾乎可以看見青藍血管的薄白肌膚,被湖上的濕風激起細小的疙瘩。“看,”老六拉著牙色羊毛衫半高的領子,輕輕揚著脖子,將自己的左肩湊近石嬌嬌,小聲說。石嬌嬌淺色的瞳孔放大收縮,如同見到了最可怕的魔鬼,一口氣怎麼都提不上來。
在那條漂亮的鎖骨之上,有一粒花生仁的凸起,不顯眼也不平坦,似荒原上一顆罪惡的種子。“這是什麼?”石嬌嬌心裏已經知道是病發的腫塊,嘴上還是下意識地問出來,老六又湊近一點,說:“這是那難纏的病的樣子。”它寄生在菲菲柔軟漂亮的身體裏,已經肉眼可見!石嬌嬌如同被召喚了一般,抬起手,用最敏感的指尖輕輕地撫上了那個小小的凸起。
老六溫熱的肌膚被石嬌嬌冰涼的手指一碰,整個人忍不住輕顫了一下。石嬌嬌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收回手,連聲說著“對不起”,又說:“你不能受涼,這裏風也太大,我們回去吧!”誰知抬眼老六已經滿臉淚水,她輕輕握住石嬌嬌的手,問:“你不怕嗎?”石嬌嬌疑惑地反問,“怕什麼?”老六按住自己鎖骨,說:“這是惡性腫瘤哦,你不怕我嗎?”
石嬌嬌撇撇嘴,伸手攬住小小的老六,將她下巴按在肩上,撫著她後腦依然柔軟的頭發,溫柔的回話,“隻要是你,我什麼都不怕……”老六像孩子抱住母親,嗚哇哇的哭,哭著說:“可是我怕,我怕死,嬌嬌,我不想死……”
“石副總好!”一個清亮的男聲叫醒了站在風口發呆的石嬌嬌,她盡量回避同事的視線,敷衍道:“早上好。”男同事探究地看了看不常能碰到的女領導,好心說:“這裏是風口,很冷。”石嬌嬌點點頭道謝,頭也不會地疾步離開。年輕的男人看著石嬌嬌的背影,一頭霧水地抓抓耳朵,“都說這個年輕副總很和善,好像也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