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時間都很緊,大數學家傍晚還有一個會議,而小數學家要趕去裏昂,鎮中學的訪問小組今天安排在那裏觀光。他們在一家咖啡家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老頭拿下毛線帽,淺色卷發愈加稀疏,露出粉紅色的頭皮,他用德語說:“還好嗎,我的中國小夥子。”唐建宇為老師的飲品加方糖,真誠地回答他還不錯,又反問回去。
一陣極簡的寒暄之後,倆人還是講起了手頭正熱的項目。唐建宇提起自己那篇因為教材編寫而進度減緩的論文,精瘦的老頭一聽圓鼻頭簡直翻了起來,德語發音聽來十分嚴厲,“我早就說過,你偏離了數論的方向,結果將可預見的失敗。”“我已經研究過半,您也看過,還是不讚同這個課題?”
“是,少年。”他總是這樣唐建宇,盡管他們見麵那時,唐建宇已經過了三十歲了,“這不利於你發表,現有的成果很少,意味著看得懂的研究者必然更少!我們領域文章的引用率已經像我的頭發一樣少了,而且,這種研究不能給你帶來經費。”唐建宇理解導師對論文一貫的實用主義,這種言論某方麵也是在為他的學術名聲考慮,所有沒有直白地表達異議。
既然提到了發文,自然避不開前段時間的小風波,不如向老師當麵傾訴,“您還記得嗎,三年前在您推薦下發在ACTA上的那篇文章……”老人立刻了然於胸,“當然,BSD猜想方向。你的那件事我也聽說了,該死的紅毛老鼠,他竟然說我為你代筆,還捅去了你供職的中國研究所,我饒不了他!萬幸你一向能證明自己。”
導師嘴裏的紅毛老鼠,是他在唐建宇之後收的唯一學生,具有很高的天賦,也是個瑞士人,更具戲劇性的是,他還是他的唯一的侄子!基於這一點,唐建宇理解老人故作姿態的偏袒,所以在上個事件發展過程中,他從沒有想過將老師本人牽扯進來,靠幹淨的行事作風抵擋了來自嫡係師弟的詆毀。
不過唐建宇心底清楚地明白,這件事沒有掀起波浪,多虧了國內前輩的信任,他們保護唐建宇的羽毛,也是保護中國數學家在專業研究領域的脆弱希望。就像某一次研討會,那位中年發起人所說的,國內純粹數學的希望,在不足千百的,“唐建宇們”身上。經過這件事,唐建宇也深刻認識到,在這個研究範疇裏,他們這個群體在學術界聲音有多微弱,如果下一次有類似,甚至更複雜的情況,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告別的時候,瑞士老人再次提醒他,“你知道TATE猜想的分解已經有個人做過,他們非常高明,而推進異常困難!”唐建宇對老人揚揚手,露出尊敬的微笑說再見,“不要擔心我,像從前那樣,隻是支持我吧,我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