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國。定海郡。
這裏已經在劇烈的爆炸中成為一片火海。
爆炸點附近的地麵像被平整過了,沒有任何東西比泥土更高,樹木和各種動物的殘骸像葡萄幹被壓進奶油裏一樣,被未知的巨力擠進土壤中。焦黑的地麵上全然是死寂的,隻有一條巨龍般的黑色煙柱直上雲霄,充斥著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詭異刺鼻氣息。
距此向西三十裏,有一座山叫作無定山。山中有一座宏偉的院落,飛簷翹角,古色古香,寧靜而超脫的氛圍加上優美的環境,使得這裏宛若人間仙境。
這座建築不是道觀,不是寺院,而是一間劍館。
劍館的主人名叫厭刃齋,在這裏做館主已經二十年了。劍館的名字叫“定心閣”,劍館主人厭刃齋稱他們的劍派叫作“原則派”,劍館入口的牌匾上寫得,不是劍館的名字,而是正楷體書寫的兩個大字——“原則”。寫這兩個字的人,是師國著名的墨客闔素。
厭刃齋一向很滿意這兩個字,時常整日坐在館口,入神得欣賞。
是日,天象大變之前,厭刃齋正和手下弟子在竹林裏修煉。
竹林幽靜,泉水咕咚,翠色滿眼,正是靜心練劍的好去處。厭刃齋掌館二十年來,每日清晨堅持讓弟子們來這裏凝神練劍,讓他們腳踏在霧氣微起的寒冷泉水中紮馬步,或者在毛竹十幾米高的尖端上練習定力。
厭刃齋無論春秋冬夏,一律著薄袍,用篾帶束腰。在他二十歲,成為整個五國地界最年輕的劍館館主時,他就是這樣一身打扮了。
“頭佗,”厭刃齋指導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弟子,“你的下盤不穩,劍鋒上用力少,劍柄上用力多,你這樣揮出去的勢必費力,準確度卻差得遠,吃力不討好,你要更專注……”
魁梧的弟子頭佗聽了師傅指導,稍感慚愧,自己重新揣摩一番。
厭刃齋走到另一個正在練習定力的男弟子身邊,伸出兩指點在他眉間,“爾化,你要從這裏感受整個身體的平衡,劍是你手臂的延長,你身體的一部分,你要讓你手中的劍融入你整個身體的平衡體係之中。”
爾化神色認真,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雖然舉劍的手臂因為長時間凝滯而發出陣陣酸楚,他還是咬牙堅持著,控製著身體不要因為疲倦而顫抖。
厭刃齋滿意地點點頭。
他在修煉的弟子中間又轉了一會兒,就獨自去溪邊的巨大卵石上休憩。說是休憩,其實是閉氣打坐,鍛煉丹田的氣力。
今天,厭刃齋在打坐時遲遲入不了定,吐納紊亂,心情莫名煩躁。弟子們從起床開始也都或多或少地發覺師傅的不尋常,一直以來淡如清水的厭刃齋,今晨卻忽然麵容陰沉,像有心結。
“果然,每年這個時候我的心神就會混亂……”厭刃齋喃喃自語,“又到了她的忌辰……我什麼時候才能脫離苦海呢?”
不對,厭刃齋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往年到了這一天,即使再心神不寧,也不至於再打坐時都無法入定。“我的內耳,一定是我的內耳探聽到了非同尋常的事物。”
厭刃齋說得內耳,是一種武功高強的人才能領悟的內功,可以使使用者聽辨世間萬物,察覺天地間的細微變化。要想練得內耳,不但要有數十年的勤學苦練,更得是先天過人的練武奇才。
厭刃齋的內耳極其敏感,是先天就擁有內耳的天才。先天有內耳者,大多會因為天地間的雜聲而飽受痛苦。厭刃齋修煉了幾十年,已經把內耳控製得遊刃有餘,除非是宇宙間非同小可的噪聲,一般的外界紛擾根本不會侵擾到他。他明白,就在這個當口,不知在何處,一定發生著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再也坐不住了,站立起來,佇立在那塊被溪水衝刷了上千年的卵石上,運動經脈,把內耳完全伸張開來。
在弟子們驚訝的目光中,他的雙眸驟然收緊,一道似有似無的幽光閃過天邊。他一改慵懶的姿態,翻身從石頭上下來,雙腳踏地時鏘鏘有聲。
“頭佗!”厭刃齋朝修煉的弟子中喊了一聲,那個魁梧的弟子就一躍而出,以和那他粗壯身軀極不相稱的輕柔步伐落到了厭刃齋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