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煊此時背對著她,聲音聽來有些壓抑:“原來你真的是知道了。”
她此時心中鬱悶,回嘴道:“臣妾不能知道嗎?”慕煊揮手,便聽見那瓷碗悶聲落地的聲音,頓時紅色的藥汁慢慢流出來,滲進白色的毛皮墊子裏。
她並不懼怕慕煊的脾氣,隻覺得這麼多年的隱忍今天一下子爆發了。她有些氣喘的起身,翻身下床,重重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妾錯了。”慕煊伸手去攔都是來不及。
慕煊見她挺著肚子,垂著頭,隻是不看他,心中一抽一抽般的疼痛。原來如此,八年的相伴相依又如何,還是抵不過那個人的繾綣溫柔啊。
慕煊轉身彎腰,蹲在了她的腳邊,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朕曾經說過,這輩子與你好好的過日子,你隻將朕當做你的夫君,那你現在跪著又是為了什麼?”
她淒惶的別過頭,“臣妾蒲葦之身,受不起陛下的厚愛。”
慕煊說:“這些話當年你倒是不曾說過。”
她隻哀哀的低下頭,“當年。。。。。。”
不需要更多言語,慕煊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原來如此,她竟然騙了他八年。
八年來,他知道她的心裏有怨恨又遺憾,可是她總是如一個妻子般陪在身邊,給他生了幾個聰慧的孩子,他暗自覺得這就夠了。
自古帝王家裏能奢求什麼呢?有一個可心的女子陪著自己便也足夠了。可是,原來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水中倒影般的虛妄。一切的溫柔表象也隻是她的隱忍不發,絲毫沒有他的關係。
慕煊茫然地站起來,看到她的淚眼朦朧,心中一時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生來尊貴,是父皇的嫡長子,父皇深愛母後,即便有兩個兄弟,不過印象裏父皇總是守著母後的。所以他一直是被父皇母後捧在手心裏的,雖然要求嚴格,可是都隻為他著想。活了三十多年,雖然遇到了一個自己一心為她的女子,他卻體會到了灰心的感覺。
恍惚間,他突兀的笑了:“貴妃既然關心,那便代朕去看看文昌候吧!”
華瓊卻難以置信,愣了一下,才磕頭道:“臣妾謝陛下恩典。”慕煊等了半晌,她卻是連頭也沒有抬,隻是跪著。終於,慕煊輕聲說:“你好好保重身子。”便拂袖而去。
華瓊這下子倒是不著急了,芳汀急匆匆進來,卻見她跪在地上,連忙上前扶起她。她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然後有些顫抖的問道:“芳汀,十年了,我是不是老了?他,他還能認出來我嗎?”
芳汀上前替她捶腰:“說的哪裏話,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姑爺,姑爺肯定會認出來的。“
隔了十年,華瓊再聽到“姑爺”兩個字,心卻不由得收緊,仿佛自己還是當年待字閨中的小姑娘,而自己的姐妹們卻整日裏拿了自己調笑。
她細細打量鏡中的自己,如果、如果能夠脫去這一身宮裙,卸掉發髻上那些沉重繁複的鳳簪步搖,將眼角那幾絲細紋抹去,眼神再清澈一點,那麼自己就還是當年的那位左相小姐、愜意的小侯爺夫人。
而那些往事也如同外麵淩厲的北風一般,狠狠吹過來,寒意無處不在,讓人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