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玉如是一說,鳳鴛這才注意到鸞又夏站在窗邊,他一直背對著屋內而立,隻見一抹傾長的黑影佇立在那裏,晚風拂動,他幾縷黑色發絲便隨風飄起。
鸞又夏聞言,轉過身子,素白錦袍上染上了月華,盈盈如玉,他的臉頰匿在暗處。鳳鴛終是瞧不見他的表情,隻聽得他的聲音淡淡:“恩。”
不再多說一句,便跨步離開了房間。
瞅著鸞又夏的背影,桃玉忍不住嘀咕道:“原以為這次少爺多少會在乎夫人一點,到底是我想多了。若不是老爺強求,少爺怕是根本不會來……”
聲音雖小,可惜這屋子靜得厲害,桃玉的一字一句盡落進鳳鴛的耳中,適才她還心中竊喜,原來多想的不是桃玉,而是她自己……
自嫁入鸞府,鳳鴛便再也不曾見過鳳陽和蓉娘,離別後的第一次重逢是在大雪紛飛於天際的那天。
秋末冬初,萬物皆是蕭條,枯葉飛落一地,繁花凋零,隻餘殘涼。晨起時,天色陰沉得很,似雨非雨,鉛灰色的雲壓在頭頂,竟覺得特別壓抑。鳳鴛立於窗前,抬頭瞧著窗外的那狹小天空,心裏隱隱覺得不安。
旁邊的桃玉順著她的視線瞅了眼天空,道:“這天氣委實讓人悶得慌,眼看著要下雨,卻遲遲不見落下一滴雨珠,瞅著讓人覺得是個不詳之兆。”
鳳鴛照例去給鸞軒請安時,還沒進屋,就聽見摔杯子的聲音,隨後便是鸞軒帶咳的怒吼!
鳳鴛聽了,止住腳步,停在門外。身子無力地靠著青磚牆,腦子裏恍若被重擊了一般,遲遲回不過神來。
她多希望她啞了嗓子,也能失了聽力,這樣她就可以什麼都聽不見了。可她終歸是聽見鸞軒咆哮道:“我不允許鳳陽肚子裏的孩子入宗祠!”
鳳鴛隻覺得心裏堵得慌,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忍不住手指捧胸,朱唇微啟,連連喘氣。如今她哭不出來,無淚可流。明明早就不曾奢求更多了,為何還是這般難受?
鸞又夏和鸞軒又吵了些什麼,她漸漸地聽不真切了。隻知良久,聽得屋內鸞又夏一聲驚吼:“爹!”
鳳鴛聞聲,回神幾步跨進屋內,隻見地上一灘醒目的鮮血,鸞軒躺在床上,緊閉雙眼,雙唇發白,嘴角殘留的血漬在下顎蜿蜒至衣襟。鸞又夏神色慌張,白玉般的手指覆在鸞軒手腕上還在微微顫抖。
那日之後,鸞軒再也不曾醒過來,夜半之時,微弱的氣息一點點散去,終是決絕了這個塵世……
年前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似柳絮飛舞。雲層壓得很低,往日喧騰的鸞府失了色彩,徒留黑與白。眾人麵露哀色,低低的哭泣聲回蕩在這空靈的天際,哀婉而淒涼。
鳳陽和蓉娘一襲白色喪服出現在鸞府大門前,鳳鴛立於石階之上俯視著兩人。一別竟有半年不見,鳳陽許是懷了身孕,小臉圓潤了不少,越發豐腴了。她由著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攙扶著,微微抬眸看向鳳鴛的神情裏頗為得意與自傲:“姐姐,好久不見呐!”
鳳鴛嘴角輕揚,笑容清冷,勝過飛揚的雪花。眸子一一掃過鳳陽身旁的兩個丫鬟和身後的幾個小廝,又將視線落在她一身的喪服上,隻覺得諷刺。如此興師動眾,哪裏是來參加喪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