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姝倒底是沒給大夫人賠不是,剛走到荷花池那塊兒,被老太太遣人叫了去,說是要她描個什麼鞋樣子。
這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可大房與二房這怨算是結下了。
周夫人在二老爺跟前哭的死去活來,將自己嫁進鄭家這十幾年從頭到尾扒拉了一遍。
說的二老爺忍不住也掉了眼淚。
不怪周夫人發怨,確實是他對不住夫人。
周夫人的娘家雖不是什麼大官,當年卻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皇商,管著所有禦用官用的綢緞布匹,家裏的錢說比國庫還豐裕,也不過於。
可嫁進鄭家不過十五六年,不光一點相府的光沒沾上,反倒因為大老爺要清廉官名的緣故,被逼著退了皇商籍,隻能作民間生意。
這兩年戰亂紛起,民間這綢緞生意不好做,眼見著坐山吃空,老丈人心中憂愁,一病不起,不上一年便嗚呼哀哉,隻留下一個不成器的舅子。
這舅子因為祖陰庇護,又有老父慣著,竟然是個諸事不知的紈絝,老爺子這一死,便是沒了主張,任意吃喝嫖賭,跟著鄉裏的一幫混帳東西肆意妄為,直弄了個進大牢了事。
他一個小小的水部侍郎官小麵卑,求不動人,自救不出來舅子來。卻又不敢打著大哥的旗號去求人。
他倒是去求過大哥兩回,可大哥一向支支吾吾不肯應承。
他心裏也清楚,大哥是不想幫忙。
他可是朝裏忠正廉明的大臣之首,是皇上最器重的明相,一向嚴於律已,是皇上向眾臣樹的人樣子,有當代魏公之美譽。
自然把這官名看的比性命還重,怎麼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自毀清名?
可這話他卻不敢跟夫人明說,夫人為這個家陪上了所有的嫁妝不說,連老丈人臨死前留下的那座老宅子也為了給大哥賣弄官名,於前兩年也獻了出去,充當了皇上南下的行宮。
他若是說大哥不肯幫著救人,豈不是逼夫人去死?
“老爺,你說說,我自嫁進這個家裏來,有哪樣對不住你們家的?我人也陪上了,錢也陪光了,是不是現在一無用處,你就不把我當回事了?”
周夫人哭的哽咽難噤,問著二老爺鄭喬智。
二老爺無言以對,心中也自是忿忿不平,雖說周姝這事隻是娘們間的一件小事,可就這點小事上,他大房也要拔個尖,不給他留一點麵子,也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隻是他一個爺們,不好摻和到這些家務事裏麵,倒顯得過於計較,有失和睦,也不便說話了。
是夜,二老爺哄著周夫人睡去,滿心煩惱的來到憐未花的房中。
憐未花知他為這事煩惱,也不敢改杵著他,隻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左右。
二老爺卻隻坐在椅子上骨碌著嘴,不言不語,也不肯睡。
憐未花倒了兩遍茶上來,都放涼了,便也忍不住,小聲抱怨:“老爺,你別嫌著妾身多嘴,再這麼下去,咱們二房怕是賠上性命,也未必能撈個什麼好,還不如趁早分家,出去單過呢,反正也指望不上,倒讓外頭人瞧著像是咱們沾了這相國老爺多少光似的。”
“放肆!”二老爺抬頭瞪她一眼,虎著臉喝道。
憐未花撇撇嘴,歎口氣:“不讓說不說就是,我隻怕等我的歡哥兒長大了啊,是個要出去討飯的命罷了。”
“放屁!你自好好教導他,科舉博個出身,怎就見得要去討飯了?”二老爺罵她,手拍著桌子,將桌子上的茶碗震的山響,茶水洇了一袖筒子。
憐未花忙上前替他收拾,邊賠著不是。
二老爺方才消了氣,脫衣就寢。
閑話休提,言歸正傳。
因第二天二爺要去參加考試,故睡的早,天一擦黑,便上了門栓,準備躺下。
偏偏有人來敲門。
於小青去開了門,見來人是大爺鄭青止,便笑著施禮往屋裏讓。
二爺見是大哥,也忙披衣來見。
鄭青止在椅子上坐了,眼瞅著廳裏站的丫頭子,隻管嬉皮笑臉的沒正形。
青明便正色問他何事。
鄭青止方將丫頭們都喝出去,親自關好門,囑咐小九在外麵瞧著,方才對青明道:“你真打算替他們考個狀元榜眼回來?你是不是瘋了?”
“大哥,我不是替他們去考的試,我是為咱爹娘,我們能中狀元榜眼不也是咱爹娘的心願麼?”鄭青明說道。
鄭青止卻冷笑道:“青明,你現在可是姓鄭,算是他們鄭家的兒子,你說咱爹娘的心願可有個屁用?!
他們若真的泉下有知,怎不變個厲鬼,來取了這仇人的首級,讓他們的罪行大白於天下,還我們查家一個清白?”
“大哥,報仇的事我自有主張,你不必多言,明兒你不是也要考試麼?還是快回去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做出錦繡文章來。”鄭青明端起手邊的茶杯,呷了口茶,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