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周秦的時候,她大二,正在談一場乏味的戀愛。更可悲的是,這是她的初戀。
她幾乎從孫銳把她摟在懷裏的一霎那間就後悔了。那個懷抱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樣,不夠寬廣,和一個女人一樣軟乎乎的,還帶著點陌生的汗味。
大學前兩年自然有不少人追求。李鬱的大學名氣不小,可是地方偏僻,年輕人生活枯燥,便格外要玩浪漫。李鬱見識了不少浪漫的追求手法。有一個男孩匿名給她寫信,但不告訴她他是誰。他讓她自己去圖書館的小閣樓看,在一個隱秘的柱子上,他把認識她以後的每一天都刻在上麵。
李鬱把這件事情告訴同宿舍的女孩兒們,一片驚歎和豔羨的聲音。李鬱淡淡地說:破壞公物。言下之意是根本對這種浪漫不感興趣。雲娜問:你真的不動心呀?好像生怕她真的動了心,一定要敲實了才算。李鬱撇著嘴說:那個字醜的來,還好意思往上刻。
高中李鬱就厭倦了這種浪漫的做派。她中考沒有考好,進了一所二流高中,校風就是玩浪漫。李鬱從小是漂亮女孩兒,個子高,豐豔,一頭筆直的濃密長發,況且又成績好,在二流中學裏是沒話說的一流學生。那些不學習的小混混們,偏偏喜歡招惹學習好的、平常總是端著的女學生,好像這樣格外刺激些。不漂亮的都有人追,何況李鬱。高二的時候兩個男生為了她打架,一個人掐住另一個的脖子,按在開放的樓梯柵欄上,樓層倒不高,三層,掉下去大多也沒了命,最後連校長都趕來平定。李鬱父母自然在事後被叫到辦公室聆聽教誨,李鬱從自習課上被叫過來,張口就是直愣愣的一句:關我啥事?
她厭惡這種沒腦子的男生,摔死活該。周圍不少原本學習好的女生紛紛落馬,成績一落千丈。李鬱兀自不覺,獨來獨往,走路的時候從來都是頭仰的高高的。男生們給她起了外號:滅絕師太。李鬱知道後冷笑一聲算完。高考的時候她發揮的不錯,進的大學不是一流名牌,在她那所二流中學裏也算是空前絕後了。
孫銳出現的時候和那些男生就完全不一樣,理性,從容,起碼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讀大四,比她高兩級,算是師兄。規規矩矩地寫了情書來,簡潔平實,邀請她周末一起看電影。他們學校裏就有一個電影院的。字非常好,讓人先入為主地增添幾分好感。後來她才發現字的主人相貌平凡。
孫銳在信裏說,他有一次從女生宿舍前經過,看到一個高個子、穿白色t-shirt藍色仔褲的女生迎麵走過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一刻她特別美好,也許因為是春天,紫藤花都開了。他不由得對她微笑。她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卻一低頭,匆匆走過了。
她同意去赴約。大概是因為信裏有一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李鬱不記得那個微笑的男生,也從來不覺得溫柔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但是,她忽然被這個詞所吸引,有一種奇怪的憧憬,仿佛正從很深的深處蘇醒,努力鑽出來,卻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
周末的電影也為荷爾蒙的變化做了貢獻,《霸王別姬》。蝶衣那濃烈的癡情不由得讓李鬱對自己迄今為止平淡的大學生活感到不滿意,旁邊的這個男生,不算高大,不算英俊,很平淡的眉眼,但是坐在旁邊讓人心裏莫名就很踏實。
也可能實在是太寂寞了。
大學入學不多久,宿舍裏的女孩子們便三三兩兩結成伴兒,一起吃飯,一起去上課,課餘一起逛街玩樂。李鬱宿舍裏有八個人,伴兒分別是三個,兩個,兩個,還剩下一個。那個就是李鬱。其他幾個女孩兒都是普通姿色,醜當然是不醜的,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哪裏有醜的,但往李鬱身邊一站,就顯得十分暗淡。誰也不願意主動去當陪襯,何況李鬱不大主動和人打交道,心高氣傲咄咄逼人的樣子。總之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十拿九穩地落了單。不過總算雲娜對她還不錯,當然雲娜對誰都是肯敷衍的。雲娜是三個裏麵的一個,三個人的小圈子總比兩個的鬆散些,有時候李鬱也和雲娜一起出去逛逛街,偶爾也聊點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