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簾疏卷，細雨斜飛入屋裏。
燕緋辭靜坐在窗邊，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把鉗子，撥弄著正溫著酒水的爐子裏的炭火，酒香四溢，繚繞在屋中，也透過窗向外頭飄溢著，引來屋簷下的燕子叫個不停。
“王爺，一切如你所料。”一神出鬼沒的侍衛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恭敬的出聲道。
燕緋辭並未言語，目光始終停在酒壺裏，靜靜的，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任何東西來。
“男子是西市的混子，真姓為王，父母早亡，前天與雲府三姑娘身邊的丁嬤嬤有接觸。”侍衛影劍繼續敘說道，聲色間也沒有絲毫情緒，“她們口中的黎哥哥，是有這麼一人，多年前曾救過王妃一命，這人……如果屬下沒有確認錯誤，是為黎國皇子。”
燕緋辭握著鉗子的手頓了頓，隨後放下了鉗子，伸手端起酒壺，給自己麵前的酒杯滿上，酒香味瞬間變得更為濃鬱，充斥著整間屋子，聞之沉醉不已。
黎國皇子，黎哥哥……雲曼柔那時候的語氣，是不屑與輕蔑。
他輕輕地抿了一口，重複道：“黎國皇子？”
“是。”影劍恭敬的應道，帶著堅信。
明眸閃爍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漸漸地，燕緋辭的嘴角揚了起來，語速不急不慢：“聽說黎國三皇子要出使燕國。”
影劍愣了下，疑惑道：“王爺你的意思是……”
“誠如你心中所想。”燕緋辭淺淺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
影劍烏黑的眼眸裏還是繚繞著困惑，不解道：“王爺，雲府後院的人大概沒有這個膽子去將黎國皇子拖下水，畢竟……畢竟這不是什麼小事，你到底是王爺，拿黎國皇子來讓你……你戴綠帽……”
後頭的話他漸漸說不下去了，尤其是在看見燕緋辭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眼眸神色越來越森寒時，他徹底的止了口，隻道：“屬下越矩了。”
燕緋辭不怒反笑：“你說的沒錯，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本王到底是王爺。不過她們有沒有這個膽子……這幾年來，你還沒有看出來？”
影劍看了眼燕緋辭的左腳和擱放在一邊的杖子，眸色黯然了一分，但更多的是憤怒，可偏偏他的主子讓他什麼都不必幹。
燕緋辭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裏，雙眸閉了閉，睜開時，卻是看向了窗外那株已開花的梨花：“一切都還早。”
影劍嚅動著雙唇還想說些什麼，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恭敬的回道：“是，屬下明白。”
燕緋辭輕頷首，視線依舊落在梨花樹上。半晌，他舉杯抿了口酒水，薄唇微掀，幽幽而語：“王妃的事情，如何？”
一提雲曼柔，影劍神色變得複雜起來，雙眉也緊跟著皺了起來，似在琢磨著如何開口，好一會兒才道：“王爺，沒有任何紕漏，可王妃就是這麼換了個人似的，甚至還能夠說話。還請王爺恕罪，屬下無能。”
的確，他見到的雲曼柔與往日聽說的樣子截然相反，怯弱怕事……他低低的笑了笑，他絲毫沒看出來她怯弱，她的膽子賊大，還敢罵他混蛋。
一夜，才不過短短的一夜。
這一夜，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就變得不一樣了，這世上有何種可能會讓人這般快的突變？
屋外梨花於細雨中綻放著，清香依舊，落了地，依舊和泥成香，屬於它的香味始終不曾散去。
而她，若真是雲曼柔，那麼屬於她的氣味也該是還在……
燕緋辭眸色閃爍了下，收回視線看向單膝跪下的影劍，擺擺手：“起來吧。這事與你無關，人活著……終歸是會變的。雲府那邊的人不必盯著了，你讓孟阿婆照理好王妃的三餐便可。”
“是。”
來無影去無蹤，小小的一方屋子裏，又隻剩下燕緋辭一人，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明眸抬起，直視著不遠處的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眼裏的深意更濃，似浩瀚的海洋望不到底。
這時，一陣喧鬧在外邊響起，隱隱間他聽見一婆子哭天喊地的聲音。
嗬。他輕笑了下，笑聲裏毫無情意。涼薄的唇微微掀開，燕緋辭聲色悠悠的開口道：“去將王妃請來，告訴她有貴客找她。”
音落，一陣風輕輕掠過，揚起他的青絲衣袂。
“她若要賴在裏邊，告訴她，好戲才剛剛開始。”他對著無人的空氣又補充了一句。
風息，青絲落。屋中又是一片安靜，他臨窗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