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說話，仿佛在抵抗著我所說的這些他早已明白的事實。
我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反清複明？誰來當皇帝？朱家已經沒有人了！都死光了！我親眼看著朱三太子父子兩人被斬首示眾。你知道他們死之前什麼樣嗎？哦，你知道！兩個乞丐！直到再也受不了乞討的生活才自己鑽進了清軍布下的圈套裏。他們是在求死啊！鄭安福嗎？嗯？他是個什麼東西，你都看見了吧？一個自己祖母和母親說一，他不敢說二的廢物！懦夫！一無是處！讓他當皇帝？嗯？天下會落得什麼地步你沒想過嗎？”
我頓了頓，喘了口氣，柔聲說道：“陳大哥，你是故意把我領來的，不是嗎？你看著我從京城出來，知道我女扮男裝，我手上這飾物是你們少數人才認得的東西，天下有這東西的人不超過十個，你自然知道這東西本不該在我手上。可你卻仍是把我領到這兒來。為什麼？”
陳五顯想著：是啊，為什麼呢？我看著他臉上閃過這樣那樣的神色，思考著我到底該怎麼做。最後，我決定：“陳大哥，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我等你三天。十月初一，如果你還沒作出決定。我會親手來毀了這高隱寺。”
說完，我起身打算離開，在樓梯口，他叫住我：“如果我放他們下山，如果我自己下山到官府去，你就會放過高隱寺和天地會這些人嗎？”
我回頭笑著說：“當然。我雖然覺得反清複明的念頭很蠢，可是有這麼個組織存在，時時刻刻提醒大清君王勤政愛民也不錯。等到有一天，有一位君主在這樣的情況下都不能當一個好皇帝，到時候這天下，能者得之。”
“你不是為了清朝皇帝來的嗎？”
“我是為了天下百姓來的，現在的皇帝是個好皇帝，讓華夏大地重燃戰火顯然是不明智的。不是嗎？陳大哥？”
我下樓的時候聽見他喊：“你到底是誰？”
“如果有緣再見，到時候再問我吧！”
又是一天的快馬加鞭、晝夜兼程，我們回到永春縣前一日住的客棧安頓下來。
回到房間裏，我躺在床上，慢慢解下纏在手腕上的布巾，露出那隻羊脂玉鐲子。自年前我假死開始，如今已十個月了。十個月不曾見過四爺。我對他的思念，遠超過我能承受的重量。此番離京，也有逃避之意。
說來還是四月份的時候，我抵不住相思，讓柳煙帶我到四爺府裏去過一次。四爺獨居的小屋有一間地下密室。由於特殊的回音設計，我在密室裏可以清楚地聽到四爺在屋裏的任何聲音。我聽見他訴說對我的思念，聽著他那樣痛苦，我幾乎忍不住哭出聲來跑出去撲進他懷裏。
自那之後，我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許再帶我去找四爺。而幾個月後，我的感情又泛濫成災，幾乎無法克製了。
我的右手摩挲著腕上的鐲子，在心裏說道：四爺，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