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俯身對我行禮道:“格格您稍等,奴才找個人領您過去。您的帳子啊,還是就紮在皇上的金帳旁邊。跟原來的位置差不多,陳設倒是沒有原來的好。這太匆忙了,一時找不到太好的給您。您先將就幾天,這荒零零的草原上,也沒法子給您置辦好的不是。您是不知道,這趟出來的路上,奴才就一直想著您怎麼不在……”
我聽著他這麼念叨,心裏有些不好受,我走了這些日子,就算他隻是現在當著我麵兒這麼說,我也相信他是記掛著我的。不然,在康熙爺身邊跟了這麼些年頭的梁九功,不會記不住康熙爺剛才說我是固倫公主吉雅這件事,他絕不會輕易就把我又當成玉冰來說這些話。
我趕忙攔住了他還沒說完的話:“梁安達,我是固倫護國公主,博爾濟吉特吉雅,皇上賜了名字叫如玉。我不是玉冰格格……”
梁九功愣住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他那也已經蒼老的嘴角動了動,苦苦地笑著點頭說:“是奴才失言了……公主別怪奴才。奴才老了,腦子不好使了。您可千萬……擔待著點兒……”這最後一句,竟帶上了幾分蕭瑟的秋意。
我搖搖頭,虛扶了他一下說:“安達,吉雅不怪您。這不是什麼要緊事,但是往後,您可注意這些。這些話,可再不能讓別人聽了去,就算是皇上跟前,這些話也是絕對說不得的。我是吉雅,固倫公主吉雅。不是那個去了的玉冰格格。”
梁九功點著頭:“是是是,老奴記住了。我讓人來領您去大帳,您的東西啊,已經都給您送進帳子裏了。帳外安排了正黃旗的六名將士守著。您看看還有什麼不齊全的,讓人來告訴老奴,老奴趕緊給您安排。”
“那就麻煩梁安達了。”
梁九功招呼了一個小太監來領著我往帳子那兒去,走了幾步,我回頭看了一眼,他撩開帳簾往康熙爺的金帳裏去的身影,竟顯得有些落寞。讓我的心,驀地一頓。
我歎了口氣,轉過頭走到我的帳子裏坐下。看著這臨時搭起的大帳,每一樣東西,其實都已經是最好的了。跟我當年隨駕出行時的幾乎一樣,梁九功說沒有那麼好,倒是有些過謙了。桌上的茶具,是我四十七年隨駕出行時帶過的那套。我不是不感動的,不管這是他還是康熙爺的意思,明知道我已經“死了”,卻還備著這些,到底是份心意……
那天的午膳和晚膳,我都是自己在帳中用的,晚膳前,梁九功親自領了一個侍女過來,說是要找個會蒙語的不太容易,這才耽擱了。我心知這是實話,自然不肯聽他不停地讓我恕罪,連聲對他說這都沒什麼,不妨事的。他這才放下心來,但仍是一遍遍地問我有沒有缺什麼東西,看什麼不滿意他趕緊去換。
我搖搖頭,對他說:“安達,這些已經是最好的了。不要再多操心了,有這套茶具,吉雅就再沒什麼別的要求了。”
我刻意提起了這套茶具,梁九功的臉上立時亮了,眉眼都笑著對我說:“公主滿意就好,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臨出來前,刻意帶上了這套茶具,這不就用上了。您說這……”
“安達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