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桌酒菜,除了那一壺千夜釀,其他竟是一動未動。
霓裳從屋裏出來時,洛夜白正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一手執著酒壺,一手執著酒杯,邀月共飲。一身素白長衫籠罩在清籠月光中,如神似仙,卻又淒清無比。
自古人說高處不勝寒,便是這樣的境界麼?
“莊主已經回去了。”雖未轉身,卻似已看到霓裳疑問的神情。
“哦。”霓裳不由得撇了撇嘴,站在身後打量著洛夜白。
冷。歸根結底,她竟隻得出這麼一個字,冰冷,淒冷,清冷。她並不像那些江湖中的小女子一般,她不喜歡他的冷,可從塵如語出事至今日,到阿難陀再度出事,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似乎漸漸明白了當初還身為倚仙閣閣主的塵如語,那般為他的原因……
“阿難陀她……”霓裳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問。
“你放心,她已經安然下葬。”洛夜白已然料到她想說什麼,可是他卻不想提起,隻是簡潔的幾個字解了霓裳的疑問。
“那,她就沒有留下什麼吩咐?”霓裳已然紅了眼睛。
“她讓莫娘接手一線天,做一線天的主事。”
“莫娘回了?”霓裳有些驚訝。
“去了又回,如今應該已經回到在一線峽穀。”
“什麼時候的事兒?”
“一個多月前。”
洛夜白難得這麼好的耐心,霓裳問一句他便答一句,直到將這一時刻能想到的疑惑都問清,霓裳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廢話太多,浪費了他太多時間,不禁收聲了。
“有什麼不清楚的,你何不自己回一趟一線峽穀,看個究竟?”見她不再問,洛夜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七公子說笑了,我是指派來看守夫人的,必須寸步不離夫人身側。”霓裳臉色頗有些無奈。
聞言,洛夜白在嘴角挑出一記清雅的笑紋,“很快,你就可以自由,就可以離開了。”
“啊?什麼意思?”霓裳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夫人可還醒著?”洛夜白並不答她,轉而問道。
“嗯,醒著,夫人一向都很晚睡。”霓裳說著回身看了看穀若煙房間燈火通量,“估計這會兒還在練字呢。”
“那便有勞姑娘通報夫人一聲,就說洛某有事找她。”
霓裳轉身回屋,不多會兒就見穀若煙出了房門,款步走來,步伐略顯沉重,麵上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聽到腳步聲,洛夜白回頭看她,久久不語。
這是穀若煙,這張麵容與許久以前他在城東船舫初見她時並無異樣,然那眉眼間的神韻卻早已不再相同,少了當初的那一份瀟灑恬淡,多了分憂愁沉斂。
“深夜打擾,還望夫人見諒。”洛夜白微微垂目。
穀若煙淡淡一笑坐下,“如果你是來問我她的行蹤,我不妨直言相告,我不知道。”
“與她無關,今日隻想與夫人敘一敘舊。”洛夜白盯著手中的白玉折扇,一點一點緩緩打開,“聽聞當年夫人還身為冰凝山莊的穀姑娘時,從十五及笄之年起就陸續有不少英雄豪傑俊朗少俠上門求親,卻悉數被拒,不知夫人是如旁人所說那般心氣高傲,還是因為心中另有他想?”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折扇完全打開,在手心裏轉了個圈兒,然後輕輕搖著。
“嗬嗬,我能有什麼想法,我隻是想能在師父身邊多留些時日而已。”穀若煙說著低頭輕咳了兩聲,似是想以此掩蓋沉默後的尷尬。
“是嗎?”洛夜白神色不以為然,“難道在你心裏就沒有一個人能成為你拒絕眾人的理由?”
一直靜淡無波的穀若煙在聽到這句話時,不由得微微一怔,抬頭看向洛夜白的眼神帶了一絲警戒,“七公子此言何意?”
“都說當年尉遲萱之所以選擇遮麵,不讓世間男子瞧見她的容顏,實則是為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曾經是她娘親的病人,準確的說,是她的病人。她愛這個男人,所以在她及笄之年時,她曾想為這個男人取下自己的麵紗,可惜這個男人心中已有所愛,並未接受尉遲萱,這才使得尉遲萱對世間情感心灰意冷,並決定此生再也不摘下麵紗示人……”洛夜白一邊說一邊留意著穀若煙的神色,從他剛一說起這個男人時,她的臉色就微變,到後來已然略帶驚訝。“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整個事情的真相,尉遲姑娘。”
一道犀利的眸光冷不防落在穀若煙身上,她忍不住一驚,驚的不是洛夜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而是他話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