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皆由父母所賜,他人無權左右。既然他未對閣下造成什麼損害,弗如放他一命,也算為自己積德。”雅座裏一個清越空明的女子的聲音傳出,這話顯然是對蘇煥和聶涯兒說的。
在場的女子聞言,全都很自覺地站到了莫娘身後,就連原先站在蘇煥身側的薑兒也畢恭畢敬地走了過去。
蘇煥瞧著,不由得挑起嘴角笑了笑,眼神示意聶涯兒挪開手中的劍。聶涯兒雖對他意見頗多,這時候倒也很是配合,提劍站到了一旁,隻是依舊冷冷地瞪著眼前的男子。
“閣下想必就是倚仙閣的老板吧,既是如此,客隨主便,在下也不方便再追究什麼。”蘇煥笑意深濃,看得一旁的聶涯兒直翻白眼。“隻是可惜,好好的興致被他這麼一攪全沒了。”
他的目光隻是迅速地掃過二樓的雅座,轉而移向玉台,“真是抱歉,在下可能要掃霓裳姑娘的興了。”
“蘇公子見外了,早聽莫娘說蘇公子是倚仙閣的上賓,今日得與蘇公子一見,是小女子的榮幸。”霓裳姑娘的語氣平淡,毫無喜怒而言,似乎蘇煥是留是走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
“今日之事,是我倚仙閣之過,日後倚仙閣定會小心謹慎。為表歉意,有請蘇公子一敘,喝杯薄酒。”
言畢,大廳裏立刻恢複了正常,似乎這位老板的這一句話就是命令一般,輕俏地便解決了一件本該出人命的事。蘇煥心裏沉了沉,看到莫娘氣定神閑,眼角的笑容隨和卻深不見底,不由得吸了口氣,在聶涯兒耳側附言了幾句,聶涯兒便點了點頭,提起地上的男子迅速出了倚仙閣,速度快得驚人。
再一抬頭,剛好看到那一身玄衣的女子,在兩名丫頭的陪伴下,從二樓通往後院的樓梯下了樓,他心中暗暗驚了一下,已然肯定玄衣女子便是剛剛與自己對話之人,亦是倚仙閣的老板。
隻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那女子即使是遠遠望去,身上儼然有種讓人難以靠近的冰冷氣質,卓然不群,驚似天人。
“蘇公子,這邊請。”就在他愣神的時候,薑兒再次回到他身側。
看樣子,這位老板沒有在這大廳裏見他的打算。
他微微一笑,隨著薑兒走向後院。
轉了幾個彎,穿過一個大花園,一座別致的樓閣出現在眼前。
輕紗作帳,珠簾為幕,借著門前兩側的燈光,可以看見門兩旁垂了一聯:鬥酒縱觀廿四史,爐香靜對十三經。
蘇煥在心裏哀鳴一聲,全然沒想到在這裏會看到如此有境界的對子,還悄悄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跑寺廟裏去了。在一細想,這一聯無疑是顯示了此間主人的心境開明與豁然。
“蘇公子,樓上請。”
蘇煥抬頭,看到說話之人是剛才跟在玄衣女子身側的其中一人,再回身看,薑兒不知什麼時候已不見蹤影,竟然離開得無聲無息!
他微微頷首,收了嬉笑嘴臉,小心翼翼地上了樓,還沒進門,一陣異香便迎麵撲來,蘇煥一個不慎,竟全部吸入,待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走到門口,看到屋內的人影,不禁怔然。
玄衣女子正端坐於案前,雖看清她的麵容,但憑聲音與身形已能判斷出她年紀輕輕。搖曳燭光下,隻見她正在慢慢地研磨著什麼,仔細看來,卻並不像是在磨墨。細細研磨了一番,又將剛才磨的東西倒入一隻茶杯大小的銅爐中,然後點起火。
“這是……”蘇煥不明所以,不知不覺在對麵坐下,隔紗望去,低聲詢問。
一旁的丫頭立刻奉上茶盞,蘇煥也沒在意那麼多,執起一杯茶細細品著。
“古人常說,焚香以凝神,以靜心,以治百病。隻要這香選得對、選得好,便有無窮功效。”玄衣女子潺潺說道,手上動作不停,取了一隻銀質筷子慢慢地撥著什麼,複又在上麵加了一片類似砂片的東西,又放了一塊蘇煥不認識的東西,不一會兒便有香味從輕紗後散出,彌漫在整間屋子,香氣清幽淡雅,芳澤溢遠。
“焚香?”蘇煥皺了皺眉頭,想起剛剛自己進屋時聞到的香味,“難怪剛剛我進屋的時候……”
“那是之前的香,不同的人,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心境,當焚不同的香。”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中的筷子在香爐四周輕輕插出幾個孔。
“那現在的香是……”
“伴月香。”
“唔……”蘇煥撇嘴嗅了嗅,表示不懂。他懂風流,懂詩文,並不代表他就懂焚香。隻不過,香氣陣陣傳來,他也漸漸覺得心下一派清明舒爽。“為何叫伴月香?”
“此香有清和正氣、養性虞神、調和身心之功,乃製香大家徐鉉所製,每遇月夜,露坐中庭,焚佳香一炷,澄心伴月,是以名曰伴月。”說著兩人都看了看窗外,正好可以看到一輪圓月斜掛半空,皎若明盤。
“咳——”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靜,蘇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姑娘才情高雅,蕙質蘭心,既懂詩文音律,又懂焚香論道,倒叫在下有些慚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