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後,一間陳設奢華的房子,頓時冷清了。
無風花自嚲,寂寞園林,木蕭蕭。
外麵不見一人,高掛著的燈籠全都熄滅了火花,隻有淡淡月影,清華的冷色打在樓上,徘徊閣中,似在為黑夜的寂寞景色披上安慰的華衣。
穿過回廊,隻覺清幽異常,不聞聲響。
衣袂翩然,白衣勝雪,在落英間翻飛,他既能穿成絕仙,亦能穿成狐妖,而且更是給了白色最好的注釋,渾然天成,融為一體。聽見他輕躡的足音,他昂首闊步,使地上塵土飛揚。一截詩句忽然浮上左蘇的心頭:遙夜亭皋閑信步。
路是朦朧的,但白井池卻是認得清楚,縱然這府邸是九武帝為他而建的,但住上的第一天,他便將這裏都走了一遍,然後順手將格局全改了。然而結果是,方便了他一人,卻是害了眾人受苦,就連自家的護衛走在其中也會不自覺的迷路。
不過得到白井池保證她不會如此狼狽之後,左蘇便沒有將這樁事情放在心上了。
回廊的盡頭是一座上書“韶華”二字的閣樓,韶華,喻美好,個中意味,自是不分細說。韶華閣,光照映人,與周遭的漆黑之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且從外麵可以看得出裏麵白煙繞騰,水霧不絕自縫隙溢出。
掀開低垂的湘簾,一片迷蒙之境盡顯眼前——
韶華閣內的八個方位各高高點著蠟燭,然後以淺粉的燈罩籠著。因為是大喜之日的關係,所以簷上梁上柱子上繞著的帳幔都是清一色的大紅朱丹,夜寒風習習,吹動緲緲霞煙在空中彌漫著,似與輕紗糾纏,減一分麗色,多一份妙曼。
左蘇隨著白井池甫一踏入“韶華”,便感覺到腳下暗道潺潺有聲,又觀閣中成臉上眼睛一般各分左右的兩個池子,水質純淨,細膩柔滑,水清見底,蒸汽徐升,如此美好,更甚於歸離山上的華池。同時可窺見,九武帝確實是待這裏的主人不一樣的,而從白井池嘴角微掀的表情看來,這裏顯然很適合他心意。
然後聽白井池輕說了一句“無霄無旦,不盈不虛,與日月同流。”之後就更覺得他對這座池子是十分的滿意的。
左蘇微微欠身,仰首側臉,輕瞥了白井池一眼,秋波幾番流轉,一聲輕柔悅耳暗藏魅惑的聲音傳入後者耳中:“鴛鴦浴?”
鴛鴦浴。不知為何,見到兩個池子,想著自己這一方有兩個人,左蘇腦海中便不自覺想起這個詞兒來。
白井池聽罷驚愕一咳,不知是為她的膽大直接還是為被她識破的心思。左蘇見狀就是抿起嘴角,好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然後就聽他異樣的聲音響在耳邊:“那,有何不可?”
說是鴛鴦浴,當然不是兩人一起戲水那麼羞人的,隻是兩個人同室各洗一池熱水而已,左蘇也是料想好這一點才開口道的,同時也是認定白井池不似衣冠禽獸才這麼做的。
從來她沐浴的時候都是不讓別人在身邊侍候著的,即使是四侍也會先趕到一邊去,待收拾地方的時候才會讓她們出現。隻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與人一室同浴,而且在他麵前寬衣解帶。雖然那人是看不到的,但畢竟也是個男子,左蘇分不清楚這份心情,隻當是今天太累了才有如此舉動。
兩池之間有一條玉帶子一般的小道,兩人站在其上,背背相對,然後,聲音簌簌,衣裳,一件一件,褪至腳踝,兩身光華幾乎擋去閣中的大半光影。左蘇輕掂玉足試了試池水的溫度,腳踝上的碧翠玉墜隨著她的動作與水聲相交,清響動人。
水不深,才剛淹酥胸遮春光,軟滑的發絲四散而開,猶如水中海藻、湖上浮萍。指尖遊移身上,細細洗著身子,攜著一股涓涓暖流,滲入體魄,滲透四肢百骸血液靈魂。
洗累了,兩人便都靠在水池的涼壁上歇息著,不過相隔著幾許距離,卻是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尷尬或是陌生,而是一種淺淡的溫馨緩慢洋溢空中。
良久……
一邊上,有了聲響,隻聽深藏迷霧當中的美玉撞聲劃破安然,似帶試般地探喊了一聲:“青衣丫頭?”
左蘇仰著頭,挨在沿上,手撐在池邊,迷夢地聽見有人淺喚,便散漫地應了一個短音,盡管她腦海中積著糨糊,並沒有想透青衣之後為何要加上丫頭。
……
左蘇將繁瑣複雜的衣裳一件一件掛在身上,此時雨儂不在身邊,要想順利穿上衣裳就隻有靠她自己了。手頓了一下,想要猛力扯,但又憶起什麼,落到衣裳上便是難得的溫柔了,突然想不明白剛才她為何會應了那人的要求,做這種自討苦吃的事情。
難道就因為那人一句落寞——“這是我娘的嫁衣。”
還是另外一句期待——“我希望你能為我而披上嫁衣。”